時已初夏,梧桐樹鬱鬱蔥蔥,青綠色的葉片篩下細碎的樹影。老蔣的金器店的大門緊閉,門上掛着暫停營業的牌子,在寧靜的午後顯得格外扎眼。
幾個路過的行人好奇地朝門口望了幾眼,不禁搖搖頭,又走開了。
而幾條街區開外的一家名叫薊州人家的小酒店,今天同樣大門緊閉,掛出了暫停營業的牌子。不知道的人只當做簡單的休業,細心的人卻會現,酒店附近的地下停車場停滿了車,早在清晨七點的時候,一大批人身穿黑色西服,從停車場6續向小酒店行進,直到午後還沒有出來。
將薊州人家作爲福龍幫暫時的聯絡點,是羅勇的主意。羅勇在福龍幫裡主管財務,幾乎所有的商業據點都是邵峰的地盤。單單隻有薊州人家這家小酒店,因爲老闆是羅勇的叔父,從來都是由羅勇親自過問。福龍幫內亂之後,羅勇自然不能將老蔣的金器店作爲聯絡點,便改在了這裡。
羅勇退逼老蔣之後,自然而然成爲了福龍幫的代理幫主。雖然幫內很多人都不服羅勇的做法,但因爲大多數人從前都是羅晉手下,在走投無路的時候由羅晉帶領着入了福龍幫,他們對羅晉心懷感念,由此對將羅晉逐出福龍幫的老蔣自然心中怨憤,便也默認了羅勇這個代理幫主。如此一來,龍阮和邵峰自然不敢多說些什麼。
可是今日,情況又有了些改變。
羅勇剛睡下沒多久,就有人急匆匆地敲響了他的房門。他有點不耐煩地重新將壁燈打開,穿上睡衣打開門。來人竟然是龍阮。龍阮見羅勇身上穿着的是睡袍,半個胸膛露在外面。龍阮有些不好意思地避開視線,徑直坐到沙上。
羅勇輕嗤了一聲,斜坐到龍阮斜對面的沙上,散漫地說,“這麼晚了,來找我什麼事?”
“我剛纔收到消息,幫主被扣進警察局了。”龍阮架起修長的腿,雙手抱在胸前,言簡意賅地說完,等待羅勇的反應。
羅勇很快知道,龍阮怎麼那麼迫不及待地來找他了。因爲就在龍阮說完沒多久,他立刻接到了電話,是邵峰的。
“羅勇,你知道幫主被警局扣了嗎?不管怎麼樣,我們都要把幫主弄出來,兄弟們……”
啪地一聲,羅勇重重地掛了電話,目光犀利地看向龍阮,“你一早就知道邵峰要倒戈?”
“本來底下的兄弟們就態度曖昧,畢竟都是看着羅晉的面子上纔跟着你。在他們心裡,幫主還是幫主,只不過礙於幫主把羅晉逐出福龍幫,心裡有些不滿罷了。眼看着幫主被警局扣下,他們當然不願意。”龍阮露出她美媚的招牌笑容,“邵峰只是看準了風向而已。”
“所以,你是來看我笑話的?”羅勇走向龍阮,靠近說道。
龍阮迎着羅勇,幾乎可以感受到羅勇極力壓制的鼻息輕呼到她臉上,她依然保持着笑容,輕啓她塗抹了英紅脣膏的薄脣,一字一句說道,“那麼久了,你連你哥哥都沒找到。”龍阮的眼神由魅惑突然變地冰冷,“你不想他回來。”
羅勇像是被龍阮生生刺了一刀,“羅晉……”他比任何人都知道他是多麼盡力在尋找羅晉,他幾乎動用了他可以動用的所有人。福龍幫上上下下都任他調遣,他曾一度覺得,無論是誰,只要活着,無論在世界哪個角落,他都可以找到。然而,這麼久了,竟然沒有一點羅晉的消息,就連他自己也開始懷疑,他是不是從來就不曾擁有過調遣福龍幫的權力。
羅勇有些脫力,他默默地走回臥室,重新仰躺到牀上。這麼多年來,他可以輕鬆掌握福龍幫的金錢流向,每一筆錢的收入支出都規劃地井井有條,可是卻還是不能夠掌握人心走向。他突然覺得有點累。
等他這樣和衣睡醒,是兩個小時以後。凌晨兩點半,夜色依然濃黑,樓下街燈熄滅,往下看就像看向一個無底深淵一樣。龍阮早就已經離開,客廳的燈依然亮着。羅勇從落地窗前走開,布了開全體會議的通知。
邵峰坐在羅勇下手的位置,儘管臉上沒有表情,眉眼間的笑意卻難以遮掩。“我聽說幫主是被一個叫陳連順的警察扣住的……”
“爲什麼?”半夜醒來之後的羅勇再也睡不着,他輾轉反側至清晨,比任何人都先到了薊州人家。現在羅勇沉着一張臉問。
ωwш◆ TTκan◆ C O “爲什麼……”邵峰一下子被問懵了,他看向手下的一幫代表。衆人像是被授了意,開始爭先恐後地說話。
“蔣家到底三代都是我們的幫主……”
“你哥哥在的時候,還是很尊重他的……”
“雖然幫主從前沒做過什麼大事,好歹給了福龍幫人一個安穩……”
……
“不要說了。”羅勇的臉色很難看,他沉聲說道。底下人都知道羅勇的爲人,爲着羅晉的面子也要給他幾分薄面。於是紛紛住口,不再說話。
“陳連順是誰?”羅勇問道。
“陳連順是警局的一個警官,說來也不是什麼大官,但他經驗豐富,先後偵破過幾個大案,因爲脾氣暴躁不服從紀律才得不到提升。這一次也不知道什麼原因,他把幫主扣了起來,其他的情況,我們也不得而知了。”
“派兄弟去查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另外,找人跟着陳連順。”羅勇突然停頓,“不要讓他離開杭州。”
“不用把幫主……”底下有人說話。邵峰立刻警覺地看了過去,那人立刻收了聲音。
“那……幫主怎麼辦?”邵峰問道。
“幫主稍後再救。”羅勇說道。結束了這次的爭論。
羅勇撇開身邊的所有人,往停車場而去。龍阮一早就靠在羅勇的車旁等他,見他走近了,軟聲細語說道,“怕了?你也總算看到所有人背離你的場面了吧?”龍阮用身體擋在車門前。
“你想做什麼?”此刻的羅勇不想跟她糾纏,他知道自己的在福龍幫的境況,當所有人都開始質疑他,他也不禁開始懷疑,最初的自己是不是錯了。
“不想做什麼,既然你找不回羅晉,那也別怪我不幫你了。”龍阮一心只想找回羅晉,她根本不在意誰當幫主。只要幫她找回羅晉就好。
羅勇嗤地一笑,笑龍阮的單純。他一把撇開龍阮,再沒說任何話,開着車揚長而去。
“你還別說,今天真沒人跟着我們了。”老蔣看了一路後視鏡,終於得出這個結論。接着大大鬆了口氣。好奇地問,“你是怎麼辦到的?”
撲克臉沒有回答,只是輕輕笑了聲。
車子裡響起手機鈴聲。老蔣看了看車後排的阿慎,說道,“幫我把手機遞過來。”
阿慎掏了掏老蔣的包,摸出老蔣的手機遞過去。老蔣就着阿慎的手接聽電話,突然,他的臉色變了,“怎麼回事?”
老蔣看看撲克臉,說了聲,“知道了。”用臉一推,推開了阿慎的手。
“不管怎麼樣,謝謝你。”老蔣突然說道。
“生什麼事了,突然這麼溫情的告白,我有點承受不住。”阿慎在後排貧嘴道。
“不關你的事。”老蔣說地乾脆,又看向撲克臉。
撲克臉用手撐着腦袋,淡淡地說了句,“等你回去,你就能夠回去了。”他停頓了一下,緊接着又說,“你不打算讓羅晉回去?這次的事情,歸根結底是因爲你處置了羅晉,羅晉一直都是你的心腹,這很少有人知道。”
“所以,這件事只能由羅晉去做。”老蔣堅定地說。因爲心緒不平,老蔣踩油門的時候重了些,車子飛快地往前衝去,兩邊的景物迅向後退去,變幻成抽象的彩色線條。
老蔣心裡悶地慌,童年的記憶彷彿在這快的車流中甦醒了過來。“我派羅晉去查的,是我父親的死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