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下之意,是要他告訴我,他究竟在想什麼,究竟在氣什麼。可他終究什麼也沒說,只是緩緩點頭,染滿愁色的眸光始終看着遠處,一點一點靜默下去。
良久良久之後,他才慢慢轉動眼眸,對我袒露一笑。那樣淡雅卓然的神情,隨着身旁吹過的微風不着痕跡的從眼前拂了過去。
我就在他如此平靜柔和的目光下,突然情難自禁,忍不住開口道:“你是我在這個世界上認識的第一個人。”
黑眸中的悠然陡然一滯,我的聲音已經不由自主的脫口而出:“當時你背對着我走向了一扇發光的門。我本來想跟着你去那扇門看看,但在你離開之後,另一扇門的光亮也亮了起來,我……有些好奇,靈氣便在石縫中穿梭,去往了另一扇門……”
“上次和開心交談的時候,我才知道你那時去往的是隱洹所在的隱門世界。隱洹與明燁幾乎同時化身,前後時間相差無幾……你只知隱洹化身,疏忽了稍晚一步化身的明燁。等你意識到的時候,雲荒的情況已經被我搞砸了。但你明明有機會可以阻止,可以直接告訴我明燁是死不了的,爲什麼當初不這麼做呢?”我有些不解的問他,“就算那時候不知道我的身份,誤以爲我是雲荒替代玉仏而生的星盤神使,你也更加有理由可以阻止我的啊。”
我想要的,只是他的說法。不是解釋,而是他內心所想。
想要了解他更多一點,這樣的心情比以往每一刻都要強烈。
但……難堪。
當我說出這番話後,他眼中剩下的只有晦澀無言的難堪。
又說錯話了吧?我暗歎一口氣,硬生生的轉移了話題:“還有,玉仏是怎麼找到石碑的?不是隻有神明殿的石碑和我真身星石材質相同嗎,她怎麼會找到?難道……她去過九門世界中心?”
說話這門藝術……在我認識他和明燁之後,已經得到了千錘百煉。不是我自吹自擂,爲了同他們說話時不那麼容易引起尷尬和誤會,我早已拿出鐵棒磨成針的意識,努力的,誒,和他們的思想做着鬥爭。
而沈毅在聽了這話的確回過神來,眸中愁色漸漸褪去,緩聲解釋了一句:“沒有開啓天眼的鑰匙,她不能直接通過神明殿到達九門世界中心。”
“鑰匙?”
“嗯,是用星石製成的鑰匙……”語氣一頓,他稍稍猶豫了一下,“你不需要,但,明燁以後會需要。”
“誒?”
我好像有些明白他的意思,卻又不是很懂。只是看着他匆匆垂眸深吸的姿態,就連忙轉移了話題:“按理說辛洋校長他們的亡靈應該出現了啊,怎麼還不見蹤影呢?”
話題轉得太生硬,沈毅明顯愣了一下。可就在這一瞬間,身旁突然傳來撲通一聲聲響。一道灰白色的身影驟然臨空而落,狠狠摔在地上!空無一人的停車場上血漿四溢,但僅僅也只是那麼一瞬——蔓延在灰色水泥地上的血色消失無蹤,出現在眼前的卻是一道集聚着煉獄之火的血魂!
它踉蹌的爬了起來,鬼身在血色中搖搖晃晃,如同站立不穩。
思緒快速轉動了一下,我立即想起,a大以前是有兩棟辦公樓的。但這些年過去,以前的兩棟辦公樓看起來實在有些老舊,按凌霄的話來說,如果不重建,a大在對外形象上會有種檔次不足的感覺。所以這些年來改建都是從校門口開始的,如今呈現在我們眼前的都是嶄新的建築,新辦公樓和停車場就是最好的例子。而如今遊魂出現的停車場,就是曾經的第二辦公樓,也就是辛洋校長當時跳樓墜亡的地方!
適時一陣陰風吹來,吹醒了我的理智,也喚起了我的注意。
稍稍向後退了一步,沈毅扶住了我的胳膊……
一觸即放的手不着痕跡的滑落,黑夜中看不清他臉上晦暗不明的神色。我偏眸,打量辛洋校長的魂魄,忍不住呢喃一句:“無妄怎麼搞的,明明事情已經結束了,爲什麼還將辛洋校長的魂魄變得如此恐怖?”
好在我手上還有融合了紅色項鍊的劇本可以用來吸收煉獄之氣,拿着劇本走到辛洋校長的魂魄旁邊後,便立即施法開始吸收怨氣。
怨氣不能吸收得太多,否則交到月靈手中會適得其反。但保留的怨氣又不能太少,否則不能引她上鉤。
有時候一箭雙鵰真的很難,何況這次的事關係到楊卓能不能和月靈更進一步,也關係着吳博彥和李秋然能不能成功走到一起。
但就在我思緒凌亂時,眼前突然出現了奇怪的畫面。卻在影像快要清晰那一刻,沈毅一把將我……拉開了……
需要這樣嗎?我有……這麼“柔弱”嗎?
無比沮喪的回頭,沈毅的表情顯得十分凝重。一開始,我以爲只是我的錯覺,但接下來卻聽他說:“他會不會……不是因爲八十週年校慶的事自殺的?”
事實上,我們算不上擅長封靈的驅魔師,如果看問題只看表面,辛洋校長的確像是引咎自盡。但沈毅突然這麼一說,我就困惑了——辛洋校長自殺還算合情合理,但是他的妻兒爲何會跟着自殺呢?而且,都是跳樓……
腦海中有一瞬間的思慮,辛洋校長的亡靈已經扭曲着站了起來。在這黑暗寂靜的夜裡,彷彿還能聽見骨骼摩擦的聲音。它就站在停車場前臨近平安路的空地上一動不動,喉嚨裡發出類似沉重呼吸的聲響。一張蒼白的臉依稀能夠看出原本的中年面容,但皮膚上卻撕裂出不少血色裂痕,溢出如同火焰一般的微光……
“屏蔽靈氣,潛入它的死亡記憶看看?”
我如是提議,說得輕緩無聲。明知用了隱身術,即便是遊魂也不會發現我們。但此刻,在我說話之後,辛洋校長的亡靈突然朝周遭緩緩打量。一雙血色鬼眸彷彿能夠透穿夜色看見什麼,讓我不由的心頭一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