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沒想到他會這麼做的,當時他的行爲在我看來,就像再次被厲鬼附身。驚訝的看了他好一會兒,看他慢慢放下水杯,慢慢回頭告訴我,這樣以後發生什麼事他就能和我一起應對的時候,我才明白,他不是鬼附身,而是真的想要這麼做。
一時間,我泄了氣。雖然心裡或多或少有些感動,但他不理智的做法,還是令我震驚。而且後來我還發現他用來記錄資料的本子,出現了與他不同的筆跡……後知後覺的意識到,其實彤彤希望我和他在一起。
在這樣危機的時刻,本不該想到這些事。但每一次回憶起在三泉鎮生活的畫面就會發現,危機來臨的時刻,他帶着我一起逃脫。我根本不曾追憶過的細節,都是他與我手牽手,共同走過。
如今回想起來,我在他懷裡哭過,被他輕撫着安慰過。在我沒有意識到的時候,他已經走進我生命裡,成爲我人生的一部分,也成爲我後來願意活着的最大原因。
但現在看來,機會渺茫。
我已經被三泉鎮所困,他卻被我拖累着深陷其中。
8月14日,雨後的第七週。那天早上我剛剛躺下休息,做了一個令我十分恐懼的夢。
在夢中,我看見李思已經死了,他就躺在周君博形容的地下隧道里,全身被污水泡着,散發着惡臭。
哭着醒來之後,我冷得渾身發抖,那時周君博不在屋內,我想他應該是去收集物品去了。
這已經是第42天,距離周君博所說的一個輪迴,只差最後7天。每天出現的物品越來越多,不用細數,也知道是42件,分別屬於42名不同失蹤者。
我當時以爲周君博就是去做這件事了,但偏眸一看,用來裝放失蹤者物品的大紙箱就放在屋內牆角,裡面已經堆滿,只是收集好所有東西的周君博並不在屋內。
他會到哪兒去呢?
我帶着疑問出門找他,清晨的風很涼,尤其是三泉鎮的空氣,時時刻刻彷彿混着水。
我發現周君博就在遊樂園入口的位置,坐在鋪滿灰塵的花壇上,背對着我,拿着一個本子正在寫寫畫畫,口中喃喃自語,看上去就像中了邪。
但過了一會兒,他就放下了筆,擱在手中的本子上。意外的發現,不過片刻,那支明明已經放下的筆再次立了起來,像是被一隻看不見的手抓住,緩緩在本子上寫字……
一開始我並不明白,但後來,慢慢就懂了。
雖然這番場景看起來很可怕,不過周君博並沒有流露出害怕的表情。我想或許就是因爲這個原因,見到如此詭異的場景,我也沒有感到畏懼,只是好奇他究竟在做什麼……
仔細回想,那時他說了這樣幾句話。
‘一家三口死在這裡?誰殺的?’
‘如果是這樣,他妻子爲什麼要針對已婚女性?不讓錯誤重蹈覆轍,還是想讓所有已婚女人和她一樣,感同身受?’
‘我知道這裡怨氣很重,但照你的說法,它們不是瘋狂,而是毫無理智。和不講道理的人講道理,尚且不會有結果,何況它們是鬼……’
‘我們現在還沒有見到那孩子。’
‘嗯,我也知道情況會越來越恐怖。先是女鬼,後是她丈夫,接下來,它們的孩子……你見過那孩子嗎?’
‘如果是這樣,你們就躲起來,最近不要出來了。’
‘聽話。就算沒辦法,爸爸也會想辦法保護她,回去吧。’
我雖然腦子不靈光,但聽到周君博說出這番話,也知道他是在和周彤交流。可當我走到他身邊時,周君博已經快速將手中筆記本收了起來,周圍有一陣風颳過,像是有人從身旁跑走。我緊張的看着他,想了許久,終於鼓起勇氣問他,‘有辦法和李思交流嗎?’
我想過,如果可以和李思交流,李思應該是願意的。只是不知道周君博那時用了什麼辦法與周彤取得了聯繫,我以爲是請筆仙,但事實證明並沒有那麼複雜。可李思……
當週君博將紙和筆交到我手上時,並沒有絲毫反應,我只能通過周彤留下的那些字判斷,她和周君博說了什麼。
從4月到8月,孩子們已經被困在這裡整整4個月的時間。我就算再愚鈍,也想到他們已經死亡的事實。
儘管不願接受,但周彤留下的訊息已經突顯一切。通過她留下的字跡可以知道,他們被困在一個深不見底的漆黑隧道,周圍有水、很潮溼,就像我在噩夢中看到的那樣,四周充滿了惡臭。
但周彤沒有提到他們已經死亡,也沒有提到他們的屍體,只是告訴周君博,他們在兩個月前、也就是我們來到三泉鎮之前,已經可以離開底下隧道在三泉鎮內活動。
周君博問過她,他們是不是已經死了。不過周彤是個體貼的孩子,在字裡行間從未透露過此事,只是告訴周君博,他們在三泉鎮內看到的三個厲鬼,一家三口的亡靈徘徊在這片土地上,時不時的,還會有另外一對夫妻鬼來折磨他們。
周君博說,一物降一物就是這個道理。三泉鎮的厲鬼是一家三口,但它們同樣害怕另一對夫妻鬼,像是活着的時候,就已經兩家交怨。
如果不是我追問,或許他連這件事也不願告訴我。可到了雨後第42天,有些話,他已不得不說。
‘彤彤說,三泉鎮的情況已經存在許多年。還記得上一週救我們的那羣鬼嗎?彤彤說它們都是善靈,是埋葬在寂山那些死者的亡靈。’
曾經我去過寂山,知道寂山山上有不少墳包,但說起寂山那些墳包的歷史,卻有些來頭。
周君博說,‘那些人不是死在三泉鎮厲鬼手上,死後化作善靈也不會害怕它們。但三泉鎮本地的亡靈不同,它們大多數身前死於厲鬼之手,即便死後淪爲冤魂,對它們也會心生畏懼。’
‘那麼令它們懼怕的夫妻鬼又是怎麼回事?三泉鎮的厲鬼這麼厲害,爲什麼會害怕這對夫妻鬼?’
‘可能是這對夫妻殺了他們,也有可能是因爲孩子……’
周君博也說不清這個問題,大概是因爲彤彤沒有告訴他。時至今日,我也不明白其中緣故,大致知道三泉鎮有一家三口的冤魂作祟,他們在很早以前就殺了許多人,但後來有人用三泉陣法封印了他們的亡靈,直到三泉鎮開發破壞封印之後,才又一次引來大肆殺戮。而關於夫妻鬼,彤彤告訴周君博,它們並不是時常出現。但若是它們出現,即便是寂山那羣不怕三泉鎮邪靈的善靈也不敢現身,屆時三泉鎮會出現一種百鬼避行的恐怖之態,很有可能我和周君博也會遭遇巨大危險。
而在周彤留下的訊息中,大部分是提醒周君博堤防這種情況,我們不知道這種情況何時出現,但後來推斷之後發現,每年四月清明前後,應該就是那對夫妻鬼會在三泉鎮現身的時機。
明白這些道理後,七日循環變得不再可怕,被遊魂包圍、監視也不再可怕。8月14日那天晚上,周君博甚至去買了幾瓶酒邀我一同守夜,我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會不會再次出現他被男鬼附身的情況,但周君博卻告訴我,彤彤告訴他晚上或許鬼童會出現,如果鬼童出現,男鬼通常不會附身。
‘彤彤怎麼知道這麼多事?’
我心裡有着疑問,周君博卻笑,邊喝啤酒邊說,故作輕鬆,‘她那個性格……和三泉鎮的鬼混熟了,誰的事,她都打聽。’
我想若是在以前,在孩子們沒有失蹤以前,李思若是告訴我,他最近和一羣鬼在做朋友,我一定會認爲他精神有問題,或是擔心他的安全。可那時候,周君博和我說起彤彤交了一羣鬼友的時候,我們都笑了,笑得像孩子們真的交到了好朋友一樣開心。
後來周君博又同我說起了一些事,比如最早的人是什麼時候死的,比如那對夫妻鬼似乎來自寂山。寂山山頂上有個寺廟,廟中好像有些東西和夫妻鬼有關。
他說這些情況都是彤彤告訴他的,問我明天一早要不要隨他去寂山看看。我當時就答應了,恨不得立即就去。
周君博也不知想到了什麼,突然答應了我的提議,放下酒罐對我說,‘嗯,應該立即去。如果三泉鎮的邪靈真的怕了夫妻鬼,說不定我們可以利用這一點,以牙還牙,借夫妻鬼之手對付它們!’
實然,周君博的說法不錯,但我們忽略了一件事。都說請神容易送神難,請仙遊戲就是這個道理。而找夫妻鬼相助也會遇上同樣的麻煩,因爲它們,的的確確是比三泉鎮一家三口邪靈還要可怕的鬼。
那天晚上的情況我記得很清楚,和之前經歷的各種襲擊相比,那天晚上發生的事纔是這場恐怖之旅的真正開始。
我記得離開蘋果屋不久,周君博就陪着我走到了停車場。我心想,他喝了酒,要不我來開車吧,周君博也沒有拒絕。
從他手裡接過車鑰匙,剛剛坐進去沒多久,在我發動汽車之前,周君博就突然對我說,‘今晚真安靜。’
他那時說話的語氣很古怪,我很擔心他再次被鬼附身,他大概也想到了這件事,偏眸衝我緩緩一笑,‘我沒事,只是……’
頓了頓,他眉頭一皺,表情很符合他一貫的作風。我沒有再懷疑他被鬼附身的情況,只是聽他猶豫着說,‘你還記得上週的情況嗎?雨後的七日循環開始之後,每次我都會比你見到更多一些的情況,就是彤彤他們……看到一些遊魂……’
他慢慢跟我解釋,語速也變得緩慢,‘今晚,它們都沒有出現……’
像是在害怕着什麼,如同周君博所言,若是其他遊魂在三泉鎮徘徊,也就意味着我們的情況相對安全。可若是它們全在同一時間躲了起來,便意味着我們或許即將遇上大麻煩。
我明白他的意思,當時就變得有些緊張。但既然做好了去寂山調查的打算,我便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保持鎮定。
後來發動轎車沒多久,我便朝着寂山的方向行駛,走着走着就發現不對。雖然道路兩旁的情況看起來很正常,有樹、有村鎮,像是我們曾經走過無數次的地方。可半小時之後,我們明明應該到達寂山,可看起來,就像是剛離開三泉鎮不久,距離寂山還有很長一段距離……
吱的一聲,身後近處像是有人在冷笑。
通過鏡子一看,我一下就驚住了。
周君博沒有說話,只是慢慢坐起身來,伸手握住了我的手,同我一同掌控方向盤。我想他也看到了,那個總是在我眼前出現的紅衣厲鬼,當時就坐在車後座。一頭黑髮順着腦袋垂落,在我透過鏡子看向她時,她慢慢擡起了頭,露出半邊側臉,用陰冷布滿血色的冷眸死死的看着我,如同警告般,不許我們再往寂山前行一步!
我當時不知該怎麼辦,但周君博卻很冷靜。
他皺了皺眉,沒有理會車後座的女鬼,沉聲對我說,‘我們應該已經到寂山了,繼續往前開,入了寂山後,說不定就能擺脫她。’
對於他的說法,我半信半疑。女鬼發出的陰冷笑聲,像是在嘲弄我們的無知。
就在我回神,努力保持冷靜的一瞬,坐在車後座的女鬼突然竄了起來,雙手死死的掐住我的脖子不放,指甲也在一點一點的收緊!周君博想也不想就朝她看去,不知做了什麼,只是一個回頭的動作,那女鬼便消失無蹤,出現在我眼前的場景立即變成了寂山山底的公路,情況變化令我措手不及!
後來,我停了車,緩緩呼吸了一下,周君博拿出隨身帶着的傷藥檢查我脖子上的情況。
之前被女鬼掐過的地方,依舊留有黑色的痕跡,那時新傷覆在舊傷上,鏡子中的脖子被一道道手指印覆蓋,看上去異常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