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顧言看了看鳳時寧,抿脣掙扎半晌,才道:“無妨,她只是傷心過度,哭得暈過去了。”
獄卒道:“那你們快走吧,此人乃死犯,明日就要問斬,不容有絲毫差錯。”
於是蘇顧言只好扶起鳳時錦,半扶着她也好走路,要是將她抱起才更容易惹人懷疑。將要走出牢門時,蘇顧言頓了頓,回頭看向“鳳時錦”,眸色複雜萬變,最終道:“你說的我會記住。”
他會好好愛穆兒,他會盡職盡責做一個合格的父親。
只是這話聽在獄卒耳朵裡,就變成了另外一件事,以爲蘇顧言記住的是明年給她燒紙錢。獄卒搖搖頭鎖了牢門,然後走在了前面,蘇顧言扶着“鳳時寧”走在了後面。
等到人都從過道轉角走過了,只剩下過道里空落落的一地破碎火光,鳳時寧才緩緩擡起頭來,一頭散亂的發半遮半掩,下面是一張滿臉淚痕的傾國傾城的容顏。她緊咬着脣,脣色都被她咬得慘白。
怎想,蘇顧言和鳳時錦一出天牢的大門,還來不及鬆口氣,迎面就碰到二皇子蘇徵勤正緩緩往這邊走來。
雖然國師一案不由他審理,但他到底還是大理寺卿。太子蘇陰黎又忒狡猾,待審出結果以後,就將大理寺的權力歸還,明日行刑還得由他來主理,太子只是旁審。要是在這個當口出現了什麼差池,他蘇徵勤是絕對脫不了干係的。一有什麼舉動,鐵定就會被太子抓住把柄當成國師一黨來彈劾。
但是這也沒能阻止他光明正大地來大理寺送鳳時錦一程。蘇徵勤看見蘇顧言,露出相當誇張的意外表情,道:“這不是四弟麼,據我所知,你應該在家閉門思過纔對,怎會在這裡?”
蘇顧言只想快點離開這個地方,沒好氣道:“禁足期已滿,只是過來看一看。”
蘇徵勤道:“看樣子你也是來送送時錦姑娘的吧,正好,我與她相識一場,得了太子皇兄的首肯,我也來送送她。”他看了一眼半低着頭的鳳時錦,“弟妹無恙吧?”
蘇顧言看了看他,抿脣道:
“無恙,只是在裡面傷心過度,體力不支。”
怎知話音兒將將一動,懷裡的鳳時錦眼皮跟着動了一動,有些頭重腳輕的。她多日不見陽光,雙眼被刺得生疼,一點點地睜開眼睛來。然後便發現了不對,剛想說話時,蘇徵勤矮下身來湊近看她,然後擡手不着痕跡地往她脖頸上一按。鳳時錦眼前一黑就又不省人事。
蘇徵勤摸了摸下巴,道:“弟妹好像自從生了孩子以後身子就弱了,如此倒是情有可原,你還是先扶弟妹回去休息吧。”
蘇顧言便帶着鳳時錦離開了這個地方。此時天已經黑了,天牢裡裡外外的人均沒有察覺。更無人想到李代桃僵這回事上。想當初鳳時昭之所以同意鳳時寧去天牢裡看鳳時錦,便是認定了鳳時寧只是去羞辱鳳時錦,依照鳳時寧那般自私懦弱的性子,放着好好的四皇子妃不做,又怎會心甘情願地代替鳳時錦去死呢?只有鳳時錦死了,她才更能心安理得地活着吧。
蘇徵勤一直看着兩人的背影漸漸走遠,方纔拂了拂衣襬,轉身走進天牢裡去了,邊問話獄卒:“今日一切都還正常嗎?”
獄卒回答:“除了四皇子和四皇子妃來過,一切都正常。”
蘇徵勤也去關押鳳時錦的牢房裡看了看。鳳時寧背對着他坐在草堆裡,身形和鳳時錦同樣消瘦,看起來真是以假亂真。
只是那撐在草堆裡完好分明的白皙雙手暴露了她的身份。蘇徵勤眼神深深淺淺,蹲在她旁邊,聲音輕若蚊吟道:“你看你這手,又白又剔透,哪像鳳時錦的,那般慘不忍睹。”
鳳時寧瑟縮了一下,並不開口說話。
蘇徵勤挑挑眉,道:“我倒挺佩服你的,沒想到你真的願意爲了鳳時錦,走到這一步。我記得以前她還在京城的時候你沒少讓她受委屈,還以爲你只是一個假仁假義的姐姐。”
他那時對鳳時錦瞭解不是很多,她和鳳時寧之間的事也不過是聽旁人提起。
鳳時寧出聲道:“這樣的計劃,不是二皇子提出來的嗎,連你都知道我是一個
假仁假義的姐姐,別人怎麼會不知道。只有這樣,不是才天衣無縫麼。”
蘇徵勤舒朗地笑道:“計劃是我提出來的不錯,但選擇的權力卻在於你。能不能救鳳時錦,也全在你的一念之間。”蘇徵勤摸摸鼻子,又道,“我承認,我這樣的法子是有點兒卑鄙,但也別無他法了不是麼,你若有怨,就怨吧。”
鳳時寧搖搖頭,良久道:“以前我用了她的身份得到了蘇顧言的愛,現如今該我還她。要不是老天爺的安排,這一切又怎麼能成功呢,這說明該受到懲罰的人是我,不是她。”頓了頓,又有些沙啞道,“只是我還沒想好,倘若下去見了母親,該怎麼與她解釋……”
蘇徵勤難得安慰了一句,道:“你們的母親要麼已經升了天,要麼已經投胎轉世,何必執着於過去?”
這不僅僅是生在鳳時錦心裡的一塊病,同時也是生長在鳳時寧的心裡。她無時無刻不在愧疚着,但又要試圖說服自己這一切都不關她的事。兩重境界的思想,常常折磨得她從半夜驚醒,再輾轉難眠。
鳳時寧又道:“有件事情我還有些在意,你見了她能不能代我問問她?”
“什麼事?”
“我記得她說過,直到我死都不會原諒我。明天過後,你能不能幫我問問,她終於可以原諒了嗎?”鳳時寧抱着膝蓋說,“我當着她的面,說不出來求她原諒的話。”
蘇徵勤道:“好,改天我幫你問問,然後把答案燒給你。”
時值半夜。
牢裡的空氣中依舊泛着淡淡血腥。只不過這個地方卻不是關押鳳時錦的地方,而是關押君千紀的地方。
君千紀被關押在密室當中嚴加看管,鳳時錦的處境和他相比起來簡直小巫見大巫。對於蘇徵勤來講,他的目的主要是國師,鳳時錦只不過是個給鳳時昭泄憤用的順便罷了。
君千紀能夠堅持到現在,委實也已經是他的極限了。他靜靜地坐在密室裡,閉目養神。臉色和身上的血色相比,極其慘淡,卻依舊冷冷清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