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轟烈烈固然美,但是夫妻之道,重在相濡以沫、不離不棄)
失望之餘,面對着叛軍逼近長安的險境,一時找不到最佳方向的鳳在天,只好帶着追隨他的鳳氏族人,一路追往巴蜀。但是經此一事的打擊,追隨鳳在天不少的鳳氏族人,對於李唐朝廷都充滿了失望,有幾乎一半的選擇了各自逃離,而不再是追隨那個連都城都可以放棄的皇帝。
鳳在天一行人沿途打探朝廷逃走的方向,以期儘快見到聖駕。因路途艱難,而且還要時時防備叛軍的襲擊,鳳氏族人這一路走得十分艱辛。等到終於打探到了朝廷的隊伍就在馬嵬附近時,鳳在天一清點人數,發現剩下的除了他一家,也不過兩三戶人家。
顧不上哀嘆,鳳在天便帶着所剩不多的族人趕往馬嵬。幸好,緊趕慢趕的,最終還是趕上了。
因爲考慮到聖駕旁邊有衆多的侍衛護駕,因此鳳在天跟族人商量之後,決定只帶着鳳崇前去覲見聖上。
就在鳳在天和鳳崇擡腳離開的時候,祝蘭臺一把抓住鳳崇的衣袖,眼神裡滿是不捨和惶恐不安地看着他。在這個動亂的時刻,誰也不知道下一刻的命運,更何況鳳崇要去見的是一個落難的皇帝,誰知道中間會發生什麼事。
鳳崇爲難地看了祝蘭臺一眼,又無可奈何地看向鳳在天,一臉的懇求。雖然祝蘭臺一路上沒有說過苦,也沒有表現過軟弱,更沒有容許她自己焦慮不安,但是鳳崇依然可以體會得到,到處兵戈的亂世給祝蘭臺帶的難以忽略的恐懼。
這一路上,祝蘭臺極少離開鳳崇,因爲擔心每一次的相守都會成爲最後一次的相擁。
鳳在天嘆息一聲,說:“崇兒媳婦也跟上吧……咦,你也跟來幹嘛?”
見原本在幫忙安置殘餘的鳳氏族人的蘭採兒突然停下她手中的工作,快步走了過來,鳳在天驚詫地問。
“以前我們一直都是同心同體的,難道在這個生死未卜的這個時候,你讓我選擇自己留下來,讓你去獨自面對未知的命運嗎?”蘭採兒說着,已經快步走到了鳳在天的身邊,站定,一副任誰怎麼趕也趕不走的樣子。
蘭採兒和祝蘭臺擔心得都沒錯,現在的聖上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未必會對這個當口一窮二白地表達忠心的鳳氏一族大加褒獎,說不定還會嫌棄鳳氏一族累贅,而直接就地正法了。
鳳在天看看身邊一臉堅毅的蘭採兒,又看看同樣一臉堅毅地站在鳳崇身邊的祝蘭臺,嘆息一聲,無奈地笑道:“還真是拿你們婆媳倆沒辦法”
“哼那是你跟崇兒的福氣”蘭採兒下巴一揚,驕傲地說。
祝蘭臺看着這樣神采飛揚的蘭採兒,一時間想起鳳九儀來,看來還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呢鳳九儀跟蘭採兒母女兩個,一個地驕傲,一樣地勇敢,一樣地堅韌安置好族人的休整,並且囑託清舞代爲照顧鳳新之後,鳳在天一行人開始朝聖駕靠攏。因爲不知道聖駕的具體情況,鳳在天擔心魯莽行事會生出什麼事端來,便帶着蘭採兒、鳳崇和祝蘭臺三個人,輕手輕腳、小心翼翼地尋向聖駕暫時安歇的地方。
約莫行走了小半個時辰,終於遠遠地看見了御林軍防衛森嚴的聖駕。眼見着聖駕就在前方,鳳在天一行人正打算走過去找個侍衛代爲同胞,誰知御林軍突然出現了騷動——好幾百個御林軍突然離開自己原本的崗位,在長官的帶領下迅速地朝聖駕安歇旁的一座頗爲華美的營帳靠攏過去。
不知道前方到底出了什麼狀況,怕貿然前行會遇到棘手的麻煩,經過冷靜的思考之後,鳳在天決定暫時停下來,在看清出了什麼事之後再行動。於是,四個人屈身在周圍的草叢灌木裡,將他們自己的身影完全遮住,屏住呼吸,緊盯着那座被包圍的華貴的營帳。
很快,一起涌向那座華美的營帳的御林軍不管三七二十一地衝了進去,然後只聽見一聲驚呼之後,緊跟着一聲驚呼,然後就隱約看見有什麼東西飛濺在營帳上,映着燈光,劃出一道長長的有點雜亂的弧線。
即使看不真切,但是鳳在天、鳳崇、蘭採兒和祝蘭臺四個人也差不多可以猜得到,只怕那滑過一道弧線之後,飛濺在營帳上的東西,是血珠子祝蘭臺嚇了一跳,下意識地朝鳳崇懷了靠了靠,拉了拉鳳崇的衣角,低聲問道:“這是怎麼回事?這附近沒有叛軍來襲啊,再說那些人明明是御林軍,那又怎麼會……啊”
鳳崇一下子捂住祝蘭臺的嘴巴,制止了祝蘭臺的聲音,因爲有人從那座華貴的營帳中走了出來,手裡提着的血淋淋的東西,分明是一顆剛被砍下來的頭顱。
雖然不能發出聲音來,但是祝蘭臺震驚的雙眸裡傳達出了激動的情緒,怎麼會這樣?御林軍怎麼會闖進像是大官的營帳裡,在一番血花飛濺之後提着一顆頭顱出來?
“那營帳如此華貴,不過略比聖上的營帳小了一些,也沒有使用明黃的顏色,應該是當朝宰相李林甫的營帳。那剛纔的那顆頭顱……”鳳在天皺眉,“這是怎麼回事?雖然李林甫不得民心,但是在這個山河飄零的時候,那些御林軍怎麼會動手殺了他?他可是貴妃娘娘的同姓哥哥”
“只怕是發生了動亂。”鳳崇沉吟道,“李林甫誤國誤民,身爲當朝宰輔卻不思好好地輔佐皇上,反而中飽私囊,狐假虎威,因此才喪身此地吧。”
言語中,不勝唏噓。
“看那些人氣勢洶洶的樣子,該不會是想要弒主謀反吧。”蘭採兒憂心地問,他們千里迢迢地來投奔聖駕,若是御林軍趁亂連聖駕都給斬殺的話,那他們一路的艱辛奔波還有什麼意義?
說話間,就見那些御林軍從李林甫的營帳裡一下子衝了出來,在提着李林甫頭顱的那個長官的帶領下,一步一步地逼上聖駕安歇的方向。
只見頃刻之間,御林軍將聖駕營帳包圍得密密匝匝。手提李林甫滴血的頭顱的長官振臂一呼,憤然道:“奸相李林甫已死,請聖上即刻處死奸妃以安定軍心,驅走叛賊,復我大唐江山““殺死奸妃復我大唐殺死奸妃復我大唐殺死奸妃復我大唐……”憤怒的呼喊聲中,透露的是他們對那位寵冠六宮的太真妃的憤怒。
因爲那憤怒的呼聲太大,以致於鳳在天一行人根本就聽不見聖駕帳內的聲響。
騷亂之中,一個身姿妖嬈的女子被推了出來。雖然看不清那人的表情,不過從那人顫抖的身體看,和衆將士的歡呼聲中可以推斷的出來,被推出來的那個身姿妖嬈的女子,應該就是那位面臨死亡極其恐懼的太真妃了。
一條白綾自聖駕的營帳中飄然而出,明知生存無望,那個曾經被全國的女子豔羨的寵冠六宮的女子,此刻終於卸下了所有貴妃的高傲和姿態,失聲痛哭出來。那哭聲穿透層層的御林軍,一下一下地重擊着祝蘭臺的心臟。
祝蘭臺心底百位雜陳,沒想到曾經寵極一時的貴妃娘娘,竟然落得了如此下場——三尺白綾香消了國色天香,一抔黃沙斷絕了情深鶼鰈。所謂榮寵,所謂人生,原來是這麼充滿了變數側頭看向鳳崇,祝蘭臺想,會不會有一天,她跟鳳崇也會面對如今聖上和太真妃的訣別?
心頭一驚,祝蘭臺這才明白,原來因爲被呂氓拋棄而帶來的不安全感,一直都沒有徹底地消除,即使跟鳳崇在一起之後,她一直很快樂。那份被自己最信任的夫婿欺騙的傷痛,只是暫時被新生的夫妻和順的幸福擊敗,被關在了心底的最深處,可是隻要一有機會,它就會跑出來提醒祝蘭臺,那些曾經的通過和絕望。
這份恐懼和絕望跟呂氓無關,那只是一份對於手裡的幸福的極度的不安全感。
感受到祝蘭臺的顫抖和恐懼,鳳崇伸手握住祝蘭臺的手,一臉堅毅地看着祝蘭臺,無聲地表達着自己對祝蘭臺的安慰和對感情的忠貞。
感激地衝鳳崇一笑,祝蘭臺雙手回握緊鳳崇的手,彎月似的眼睛裡淚光閃閃。
何其有幸,在被信任的人刺傷之後,可以遇到鳳崇這樣知心知意的人何其有幸,此生能夠遇到鳳崇,並且可以一起相守,地久天長,生生世世祝蘭臺再回頭時,只見那一個絕色的身姿早就被淹沒在塵沙裡,結束了她光輝燦爛、縱情恣性而又苦難短暫的一生。祝蘭臺想,那個安坐在營帳裡的聖上,在聽到太真妃那一聲萬般淒涼的“皇上”時,會不會也慷慨地施捨給她一兩滴眼淚?
但是,不管營帳裡的那位曾經給了她“朝朝暮暮情”的聖主,因爲她的去世有多麼的傷心,太真妃都永遠都感受不到了,她帶着萬般恐懼,千般怨念,無限悽楚,永遠地離開了從此後,這世上沒有了那位寵冠六宮的太真妃,華清池只怕也會寂寥許多吧雙手撫住心口,祝蘭臺低聲道:“遇上你,是我三生有幸”
鳳崇微微一怔,嘴角勾起一抹燦若朝陽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