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星雲不語,從煙盒裡面取出一根香港,拋給了林天楚,自己點起了一根。林天楚接過煙,並沒有放到嘴中,而是放到一桌子上。
隨後,倪星雲又再拋了火機過來,林天楚一樣沒有拒絕,接了過來,但是,卻同樣沒有使用,一樣的放在了阿桌子上。
靜靜地看着插煙的倪星雲,等待着他開口。
“林老弟,你覺得,我們黑社會能長混下去嗎?”倪星雲忽然問道。
林天楚眉頭一挑,想起了進來茶樓之前,劉律師對自己說的話,現在看倪星雲的表情,他已經不確定。不確定劉律師那一段話是他自己的意見,還是倪星雲借他的口說出來的。
“我不想混黑社會,就連到現在貌似擠身黑道之中也好,我也不確定我是不是一個黑道中人,所以……我想我的意見並不正確。”林天楚很巧妙地推了過去,“倪先生,你說呢?”
“哦?”倪星雲沒有想過林天楚會有這樣的回答,一時之間怔怔地出神。
“你覺得,黑與白可能融合在一起嗎?”倪星雲開口。
這次出奇的輪到了林天楚,怎麼這些黑道中人,永遠都把黑與白看得這麼的重的?
“願聞其詳。”林天楚不發表意見,問道。
“知道杜月笙嗎?不對,是呂良偉纔對,你知道呂良偉嗎?”倪星雲問,林天楚搖了搖頭。
“呂良偉曾經有一部名爲歲月風雲的電影,他在電影裡面譯演杜月笙一角,在戲裡面,他說了一句這樣的說話。”倪星雲又再託了一下眼鏡,鄭重地說道:“他們當我們是尿壺,用完就把我們扔到牀底下,嫌我們臭啊!”
林天楚聽了感覺到深深的共鳴,八百年前的時勢跟這一句話所形容的是何其的相似,當年,南宋王朝受到蒙古人的入侵,朝政腐敗,軍隊指望不了,那麼,當朝者唯有把希望放到鄉野之中。
各門各派,各江湖閒散人士一時之間受到了當權者的重視,南宋皇帝直接就把各江湖人士當成是寶貝疙瘩來寵着,就連林天楚這個公認的邪派人士也好,也受到了當朝重臣才能擁有的厚待。
當回想起來,蒙古入侵之前,或者說金國滅亡,西夏雄起之前呢?朝庭還不就是對江湖人士戒備極深。
這夜壺論林天楚聽了後並不清楚是出自真正歷史上的杜月笙之口還是那個演員呂良偉,他只知道,這話在理。
“你也認同。”倪星雲看到林天楚的臉色,問道。
“在理。”林天楚簡潔地回答。
“所以,我不想當一個尿壺。”倪星雲說時咬牙切齒,可以知道他的決心有多堅定,可是,說到後面,他的臉色卻變了一下,變得唏噓。
林天楚看着他,不發一言,只等他說下去,倪星雲嘆了一口氣,繼續往下說:“可惜,這個世界變了,我已經不再適合這個江湖,因爲我太念舊了。”
林天楚感覺到倪星雲這話不是往自己臉上貼金,而是他真正的有點什麼事在爲難着。“所以,我給你兄弟會這麼多的好處,我只求你給我做一件事。”
“什麼事?”林天楚問,他知道故事將在這一刻展開高潮。
“殺人。”倪星雲說得吃力。
“時間,地點。”林天楚也不含糊,對於他來說,殺人就如吃飯喝酒一般,是一種本能。
“你見過的。”倪星雲取出一張照片,手腕一彎一放,照片直接飛向林天楚。
林天楚伸手一接,看向照片,“是她?”
一看,原來要殺的人真的是他見過的,不是別人,正正就是今天阮南在警察局發爛,主持大局的高級督察沈月飛。
林天楚開始有點不敢置信,甚至有點懷疑,這個女人就算再強也好,也只是一個高級督察而己,雖然算是高級警員,但在香港裡面,小說也有數百人,憑三合會的勢力,怎麼會殺不了這一號女人呢?
“很疑惑?”
倪星雲託了一下眼鏡,林天楚已經知道,倪星雲每一次做這一個小動作時都是他心中糾結,情緒將要失控的時候。
“他姓沈,而我父親那一代有一個兄弟,也姓沈。”倪星雲說,林天楚直接就問:“三叔?”
“是的。”倪星雲重重地點頭,“沈三叔是我三合會的元老人物,更是我三合會在警方的一根針,一張底牌,如果不是他有着黑幫背景,他不會到如今才混到一個警司,或者總警司不敢說,但是高級警司是絕對有可能的。”
“看來劉律師說得不錯,這世界上非黑即白,黑社會別想着可以做到可以黑白相融。”林天楚忽然有感,心中一嘆。
“這個女人是沈三叔的孫女,她跟沈三叔不同,三叔是雷老虎那個年代出身的警察,躲過了廉記的反貪風暴,一直混到今天,一直以來他都是一個黑警,一個有着黑幫背景的黑警。但是,他的孫女不同……”
“沈月飛,三十一歲,女。八年前從蘇格蘭場以第一名的優異成績畢業,因爲三叔的關係,所以他升遷比別的警察要慢要艱難,但是,她依然有本事能用八年的時間從一個PC警員升遷到今天的高級督察,可以證明她真的有本事。”
“除了這一點外……”倪星雲次託了一下眼鏡,再次凝重地說:“她是一個真正的警察,很難相信,一個高級督察,六萬多元一月的收入,可是她至今依然住在深水埗一處月租三千元的平間房裡,這證明了她不貪。”
林天楚覺得,這不單止證明了她不貪,更證明了她是一個病態的人。有錢不去花,比起無錢花更加讓人不屑。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倪星雲忽然玩味地一笑,“她不單止病態地節儉,而且她對於黑道的打擊,更是接近瘋狂。”
“你想想,一個有本事,有一定職務,而且對黑道深惡痛絕的人存在,而且有一點要注意的是,這個人是女人,女人不是特別難纏的嗎?”
倪星雲忽然玩味一笑,“好了,說了這麼多也只是想說明,這個人留不得,你幫我殺了她,那我承諾給你兄弟會一切的好處也會馬上兌現。”
“殺她容易,但是我想知道,爲什麼你三合會不自己動手。”
林天楚知道他已經不再是孤家寡人了,所以他一定要搞清楚,以免因爲殺一個人而惹上香港政府,到時將會麻煩不斷。
“我剛纔已經說了,這江湖不適合我,我有點混不下去了,因爲,我內心深處,還有那麼一點點的念舊。”
“我到現在還記得,當年三叔抱着我在懷裡,給我買糖,對了,還有那個鐵甲人的玩偶也是三叔送給我的,到現今我一樣放在抽屜裡。”
“三叔如此待我,現在要我殺他的孫女,你讓我……怎麼下手呢?”倪星去又再情緒波動,託了一下眼鏡。
“就這樣?”林在楚深深地感覺到倪星雲的真誠:“倪先生,你真的不適合再混下去了,爲何不急流勇退呢?”
“退?”倪星雲自嘲一笑:“當你兄弟會達到一定高度的時候,你也會跟我一樣,退不下去。”
“而作爲朋友,我想給你一個忠告,這世界可以黑白必分,也可以黑白不分,你自己參悟一下吧。”
林天楚已經開始搞糊塗了,同是三合會成員,劉律師堅持地認爲黑與白應該要分開,但倪星雲的意見卻明顯相反。
這不單止體現了兩人的理念不同,想深一層,更有一個可能,就是三合會裡面已經不穩,最少分成了兩派。
一派以倪星雲爲首,爲親政府派,另一派的代表人物到現在還沒明朗,但可以確定,這一派絕對是一支保守派別。
兩人再次說了一會話,林天楚問明瞭那一批古董刀劍的來歷,發覺自己真的冤枉了那英蘭商人後也不再糾結於這件事,正想告辭。
“對了林老弟……”倪星雲忽然說道:“三叔還可以撐一個星期,我想你一個星期後才動手。”
“那我一個星期後回來吧。”林天楚說着站了起來。
“我的人已經準備好直升飛機,高先生與你的兩個朋友也在機上,你現在可以動手到澳門去了。”
倪星雲的準備很完善,但這還是不能讓林天楚感覺到意外,畢竟三合會的名頭擺在那裡,這麼一點小事還是做得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