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從臥虎山發車的那趟公交車相當早,所以李時後半夜就起來了。
山村的夜色黑得像潑了墨,除了漫天的繁星,就是山坳那邊隱隱的燈光照在山尖上,那是石礦的燈光。
李時的腳步落在巷子裡那青石板上,很輕,但還是有耳朵尖的狗聽到了,從狗洞裡鑽出來衝他狂吠,引得滿村子狗咬。
到了芹芹家門口,不等他上去拍門,門自動開了,芹芹笑道:“曉明哥,我聽着狗咬,從遠到近,就知道你走到哪裡了。”
芹芹的行囊早就收拾好了,李時替她提着裝被窩的蛇皮袋,她自己背一個雙肩包。
要出門了,她走到東屋,拉開燈,她爸骨碌骨碌的大眼睛,很明顯一直醒着。她媽死死地閉着眼,閉得太緊,緊得眼皮一個勁兒哆嗦。
“爸。”芹芹的眼圈紅了,停一停,看着她媽,語速很慢但是很堅決的語氣,“媽,好好照顧我爸,你不是就爲了錢嗎,我進城當小姐,錢不少掙,說不定什麼時候回來看,只要伺候我爸舒服,錢少不了你的。這賬你自己算,比養一頭豬划算多了,而且好好待他,村裡人說個好。被人戳後脊樑多了,留點後路,老了病了摔了,不會村裡人只看笑話,說不定扶一把——”芹芹終於忍不住,淚珠子骨碌滾下來,“把我爸伺候好了,神靈看在眼裡,到時候你下地獄少受點罪。”
芹芹抹一把眼淚:“爸,你自己要好好的,舒服就行,啥都別想,等我混好了,在城裡買上房子有個落腳點,我來接你,爸,你記住了。”
“嗯——”芹芹爸喉嚨深處悶悶地嗯了聲,骨碌骨碌的大眼睛緊緊地閉上了,臉上的溝壑裡全部蓄滿淚水,頭在枕頭上點着。
李時站在房門外看着枕頭上芹芹爸那一頭花白的亂髮,由不得跟着心酸。
芹芹把燈拉滅:“走吧!”
走到上崖,天色已經微明,客車早到了,靜靜地停在村頭,朦朧中三三兩兩有出門的人上車,車頂棚的燈昏暗地亮着,司機在駕駛座上打瞌睡。
李時把裝被窩的蛇皮袋塞進頭頂的貨架,從芹芹背上接過她的雙肩包,也放到貨架上。倆人找個客車中間位置的雙人座坐下,芹芹靠窗。
“起這麼早,睡會兒吧。”李時說。
一開始芹芹說不困,可是等汽車開動,芹芹已經靠在座位上睡着了,山裡邊的鄉村公路質量很差,客車顛簸得厲害,芹芹歪歪斜斜地靠在了李時身上,李時怕她歪倒磕着,伸出手攬住她。
隨着客車的顛簸,芹芹在李時的身上晃來晃去,讓李時感覺到芹芹的身體很軟很暖和,有點肉透透的感覺,摟着很舒服。
雖然用心感受很舒服的感覺似乎有點趁火打劫,但是摟着她的感覺很享受,要是不好整以暇地細細品味其中的妙處,那就真是暴殄天物了。
一段鄉村公路走完,客車走上縣級公路,路兩邊的山勢也不再那麼險峻,變得平緩。過了山口鎮,路兩邊就全是丘陵地形了。看到的村莊也不再是破敗模樣,漸漸顯出一點繁華的端倪來,大瓦房隨處可見,也有一些二層小樓,工廠裡煙囪的濃煙冒得很強勁。
沿途不斷有客人上車,看衣着打扮、氣質神情,越來越接近城裡人了。
柏油路修得質量很好,客車平穩飛馳,路旁的樹整齊排列起來“唰唰”地飛速後退。懷裡那個肉透透的東西明顯睡熟了,呼吸深長勻稱。
摟着這東西的妙處是每個細胞都懶洋洋地舒坦,這種舒坦滋味一遍又一遍在細胞裡反芻,漸漸能夠坦然接受,不像剛開始時候那樣惹得下邊都熱辣辣的。李時打個呵欠,被那睡熟的呼吸傳染了,有點困。
他閉上眼睛,用心靈再次深入地感受一下摟着小肉豬的妙處,同時也養養神,養着養着打了個盹。路上的汽車喇叭把他叫醒,猛一下醒了,定定神看看車外,快到了吧。
一低頭,剛纔手裡沒覺出來,看到了纔有感覺,他剛纔攬着芹芹腰的手挪到上邊來,捂在胸上了。
這應該不是故意的,車是動的,人坐在車上時不時搖動,睡夢中怕歪了,肯定本能地找個把手抓着,誰讓她那裡那麼高的。
呵呵,李時自嘲地一笑,趕緊把手拿開,一擡頭,眼角瞥到了什麼。再細看,人家沒事人一樣轉回頭去了,可李時很確定地看到了那青年手裡的手機,很明顯他剛纔拍照了。
李時沒動聲色,眼睛卻一直盯着前邊斜對過那青年。
青年低着頭玩手機,玩着玩着“嗤”的一笑,並且快速回頭看李時一眼,滿臉戲謔。
李時扶着芹芹讓她倚在靠背上,他站起來一步跨到青年身邊,正好他捧着手機,剛要點“發送”。
手機被李時一把奪了去,一看,有圖有真相,還配的精彩解說。
“刪了。”李時說。看上去很冷靜,口氣裡也沒多少感情se彩,其實李時一看到圖和真相差點忍不住給青年一巴掌。
還好忍住就忍住了,也不用大驚小怪,現在社會就流行這個,只是這小子拍的幾張重點突出部位讓李時比較憤怒。
偷拍,還微了個博,這小子早晚是個沒事找抽型的。
青年坐那裡臉上依然掛着戲謔的笑:“刪了,拿來。”
李時把手機遞給他,他接過來順手放褲袋裡了,揮揮手:“滾吧。”
這也太猖狂了吧,成心惹人竄一頭火,李時一把薅住他脖領子把他拉起來:“拿出來,刪了。”
“呦呵,你還想打我,來啊。”整個一個滿不在乎的滾刀肉嘴臉。
李時是易容成了易曉明,這車上好幾個都是臥虎山前村的,大家知道易曉明不會功夫,自己爲了不穿幫,就不能隨意出手。李時鬆開手,口氣平靜,但語氣很嚴厲:“刪了。”
倆人的爭執惹得全車的人都往這看,青年的前排座上更是站起一個綠毛鸚鵡,穿一件肥大的黑色蝙蝠衫,妝畫得很濃,女人吧居然是破鑼嗓:“咋啦?”
一看有人在威脅他的同伴,鸚鵡伸手就推了李時一把,看得出她也屬於那種敢動人的人物:“你幹嘛!”
這邊嚷嚷,芹芹醒了,定睛一看李時站前邊,被一個青眼影的綠毛鸚鵡推了一把,她連忙站起來:“怎麼了曉明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