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湘跟龍昊挑了簾子,緩緩走出。
其實在沈婉走上來時,龍昊便知道了,他不動聲色,甚至可以說放任沈婉在隔壁停留,便因爲隔壁那個人。
看見沈婉那張漂亮的臉蛋,秦湘的眼神微閃了下,但是很快便恢復如初。
他徑直朝秦玉風看過去,“齊兄又何必爲難沈小姐,女爲悅己者容,沈小姐今日 美不勝收,定是爲了龍昊兄,大哥,你也是,姑娘家臉皮薄,怎能跟我們男人比。”
沈婉在看見龍昊出現後,頭垂的更低了,晶瑩的淚珠,啪嗒啪嗒的滴在地上,豈是楚楚可憐能形容的。
齊文煜冷哼了聲,“本公子爲難她了嗎?你哪隻眼睛看到了?”
秦玉風淡笑着看向秦湘,“話是文煜說的,我何曾爲難過沈二小姐,既然龍昊來了,便將沈小姐請過去吧,以免叫人看了橫生誤會。”
秦玉風那張嘴,絕對是吃人不吐骨頭。
什麼叫橫生誤會?
這誤會從何而來?
因誰而生?
大家都是聰明人,誰又聽不明白。
沈婉低垂着的小臉,一瞬間變的煞白,在別人看不到的袖子裡,手指狠狠掐着身旁的銀杏。
銀杏被掐了,也不敢露出任何不快,只能咬牙忍着。
龍昊雙手背在身後,表情微頓,很快便又如之前,“婉兒性情溫順,若有得罪 二位的地方,還望二位莫要見怪。”
說完,他幽暗的黑眸,對上始終背對着他們的那人看過去,“這位是?”
一直靜坐不動的人,鬆開夾在如玉指尖的棋子,緩緩的站了起來。
他坐着的時候,只讓人覺得氣場強大,這一站起來,可不得了,無形的壓力,撲向龍昊幾人。
沈婉及時止了泣聲,尋着他的身影望過去。
在那人轉過身時,她倒吸了口涼氣。
秦玉風勾起脣,玩味的眼神掃向沈月蘿二人藏身的地方。
似有意,又似無意,一帶而過。
龍昊微眯起眼,盯着罩在銀色面具之下的那張臉。
沒錯,就是面具。
靜靜而立的人,臉上戴着銀色面具,將整張臉遮了個嚴嚴實實,只露出嘴脣與形狀美好的下巴。
及腰的黑髮,簡單的束在腦後。
一襲黑色燙金暗雲紋錦袍,襯的他身姿挺拔修長,凌厲的視線,透過面具,讓龍昊暗生警惕。
那人微揚性感的嘴角,似嘲諷,似輕蔑的看着龍昊,“在下莫淺!”
“莫淺?”這驚訝的呼聲,不是龍昊,而是秦湘,“你就是永安最大錢莊四海銀號的老闆?”
沒錯,這個莫淺正是四海銀號的老闆,此人行蹤十分神秘。
很多想跟他攀關係,走門路的商人,都對此人又敬又怕。
想跟他借錢的時候,自然是敬他,被他追債時,肯定要怕的,因爲此人對於欠債不還的人,下手夠狠。
“正是在下,有問題嗎?”
蘇蘭撇了撇嘴角,低聲道:“切,他要不是龍璟,我把腦袋摘下來,給你當凳子坐。”
“哦,”沈月蘿正若有所思的盯着那人,沒太在意蘇蘭的話,可是很快,她覺出了不對勁,“你說那人是龍璟?這怎麼可能!”
她這聲驚呼,呼的有點大。
莫淺,也可以說龍璟,凌厲的視線掃到發出聲音的角落。
沈月蘿沒來及收回的視線,正遇上那道凌厲的光芒,饒是她自詡膽大,也不免被凌厲的光芒刺激到,還有咱似曾相識的感覺。
龍璟跟秦玉風一樣,只是掃了一下,便又將視線拉回。
龍昊收拾好情緒,不着痕跡的抱手見禮,“在下龍昊,久聞莫公子大名,今日有幸一見,果然百聞不如一見,不如莫公子府邸在哪,有機會定要拜訪。”
龍璟笑的玩味,“永安寸土寸金,我哪來的錢置辦宅院,龍二公子若想找在下,去到城東最大的四海銀號通知一聲即可,我住在那。”
“好,改日龍昊一定親自登門,今日是詩會,就不打擾諸位的雅興,婉兒,走吧,”龍昊淺笑着轉身,朝沈婉招了招手。
沈婉因自己被衆人忽略,很是不爽,見龍昊喚她,忙收起不悅的情緒,柔柔的點頭。
“我也走了,莫公子晚上若沒事,由我做東,請莫公子務必賞臉,”秦湘是個紈絝子弟,家中雖然富裕,還有秦玉風這個會生錢的哥哥,但他是庶出,只管着兩個小店鋪,賺的錢還不夠他自己花的。
今日遇上莫淺,心裡那個激動啊!能跟莫淺套上關係,往後他再不用爲錢發愁。
他只管借錢,還錢的事,自然由秦玉風完成。
龍璟怎會理他這樣的小人物,“在下事務繁忙,沒空!”
桀驁的語氣,聽的齊文煜憋不住笑,差點噴了酒。秦玉風眉目淡淡的,可以看出他跟秦湘的關係,不過爾爾。
秦湘自討了沒趣,也不敢表現出不快,客客氣氣的退了出去。
在他們離開之後,龍璟重回先前的位置落座。
秦玉風擡眸看向他,“你終於要從暗處走出來了,莫淺這個身份,於你來說,的確是最好的選擇,你想的夠遠,我卻自嘆不如。”
當初龍璟創立四海銀號,卻用了一個無人知曉的名字:莫淺。
一個沒有來歷,沒有背景的人。
卻在短短的兩年之內,將四海銀號發展成南楚最大的錢莊,其手中擁用的銀錢,只怕連南楚皇帝都要眼紅。
因爲這個身份同樣敏感,所以一直以來,別人只知道有莫淺此人,卻極少有人見過他的真面目。
龍璟因病不能出現在人前,莫淺亦是。
如今他將莫淺的身份拋出來,誰知道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龍璟修長如玉的手指,輕撫手中酒杯,姿態相當迷人。
他走到秦玉風身邊,與他並肩而立,這是他們倆人最常見的相處方式。
“不是終於要走出來,而是應該走出來,這樣也好,日後不用再躲躲藏藏,要做壞事,也能大大方方的做。”
“朝廷派了人下來,你打算如何應對?”
“應對?”龍璟似嘲諷的語氣,“讓我那閒着無事的親爹去應對吧,省得他整日在府里弄的雞飛狗跳!”
“咳,雞飛狗跳?”齊文煜被酒嗆到了,“不至於吧,老侯府看着挺穩重的,莫不是又被芸王妃攆出來了?”
想到永安侯跟他夫人的相處方式,秦玉風也笑了,“他倆真是一對活寶,整日吵吵鬧鬧,感情卻那麼好,不過我很奇怪,爲何你的性子與他們相差那麼多?”
“因爲他是天生異類,”一道清冷的聲音,在三人背後響起,赫然是姍姍來遲的蕭寒。
“唔唔!”幾乎是蕭寒出現的同時,沈月蘿敏感的察覺到蘇蘭的異樣,飛快的出手捂住蘇蘭的嘴巴。
蘇蘭那個激動的啊,眼睛裡除了蕭寒,再容不下旁的事。
嘴巴被捂了,雙手拼命的朝前抓,整個人跟瘋顛似的,準確的說是瘋牛。
沈月蘿費了好大的勁,才把她制住,“噓噓!不能暴露,時機未到,再等等,就等一下下!”
蕭寒何等的耳力,耳朵動了動,正要轉向朝那處看去,秦玉風及時拉住他,“你來遲了,該自罰三杯。”
龍璟也轉回了身,凌厲的視線掃着蕭寒,忽然,他笑了,笑容如陽春三月,冰雪消融。
齊文煜唏噓道:“蕭寒,你厲害!”
敢開龍璟的玩笑,這是找虐的節奏。
秦玉風將酒杯塞進蕭寒手裡,“別跟這廝對上,今日喝酒盡興,不醉不歸。”
他們四人相處的方式,本就如此,時虐時損,時掐時打。但不可否認的是,他們四人感情很好,真要一人有了困難,其餘三人都不會袖手旁觀。
蕭寒接過酒杯,對龍璟舉杯,“別幸災樂禍,你的麻煩也來了!”
“無所謂,該來的始終會來,閒的太久,繡鐵也該磨一磨了,”龍璟張揚的語氣,並不是傲慢,這是屬於他的自信。
一語雙關,他們三人都是。其中的含義,各自心裡都清楚。
四人重新坐下,秦玉風將那日沈月蘿說的話,原封不動的說給蕭寒聽。
齊文煜眼神有些發熱,“她說的很有道理,要不你跟蘇蘭坐下來聊聊吧,總躲着像什麼樣子。”
蕭寒煩躁的灌下一杯酒,並不言語。
秦玉風緩聲道:“蘇蘭對你或許只是執着,得不到,便是好的,真的相處下來,讓她發現你性子沉默,或許就不那麼喜歡了。”
蕭寒還是不說話,悶悶的,不知在想些什麼。
龍璟一副事不關已的模樣,看的齊文煜心裡窩火,忽然他想起一事,壞壞的笑道:“沈月蘿養了只小豹,她給豹子取名叫小景,龍璟,你說說她這是幾個意思,該不會對你垂涎已久,日思夜想,輾轉反側,爲了以解相思之苦,纔給她的寵物起這麼個名字?”
沈月蘿一直捂着蘇蘭的嘴,想着時機未到,時機未到,再忍忍。
可是聽到這,她實在是忍不下去了。
反正也蘇蘭也是要見蕭寒一面,索性豁出去了,一把鬆開對蘇蘭的鉗制。
這妞前腳脫了沈月蘿的魔爪,還沒等沈月蘿回過神呢,人就衝了出去。
“蕭寒!蕭寒!我終於找到你了!”她跟一陣風似的衝了進去,朝着蕭寒張一懷抱。
得虧蕭寒身手了得,及時閃了開去,否則被她這一撲,那還了得。
沈月蘿感覺頭皮一陣陣發麻,也緊跟着跳了出去。剛站上來,她恍惚了下,視角不同,感覺大有不同呢!
秦湘等人玩的很熱鬧的,喧鬧的聲音遮掩了蘇蘭的那聲驚呼。
她追着蘇蘭進了那四人所在的亭臺,剛邁進去,撲鼻而來的氣息,竟讓她老臉紅了。
在此之前,她以爲男人聚集的地方,定是難聞的要命,尤其是這種燥熱的天氣。
可是現在,她只聞到了淡淡的酒香,還有隱約的香味,不是女子的脂粉香,而是乾淨清爽的味道,具體是什麼,她也說不好。
在她踏進來時,除了蕭寒被蘇蘭追的狼狽,顧不上看她之外,其他三人,神色各異。
秦玉風跟龍璟早知她們二人藏在不遠處,所以都不曾驚訝,秦玉風只在瞅見沈月蘿的裝扮時,眸光閃爍了下,但他很快就將眸光對準龍璟。
記得那天,他問龍璟是否會來時,龍璟斷然否決了。
今天他的出現,似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所,他很想知道,龍璟究竟是何種目地。
齊文煜倒是小小的驚訝了下,但他很快也意識到,這應該是龍璟跟沈月蘿第一次正面相遇。
雖然沈月蘿未必知道此人就是龍璟,但龍璟定是知道沈月蘿身份的,於是他也看向龍璟。
兩人的視線都集中在龍璟身上,然而當事人,卻很淡然的,只擡了一下下頭,看了眼出現在門口的沈月蘿,接着便垂下眼睫,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
秦玉風呵呵一笑,站起身,“沒想到會在這裡遇上沈姑娘,既然來了,一起進來坐坐吧!”
秦玉風將沈月蘿讓進亭內,布了椅子,恰巧這椅子就在龍璟對面。
他們使用的是一桌一椅的單獨坐位,說是對面,其實中間還隔着兩米遠的過道。
相比那兩人的淡漠,齊文煜要熱情的多,“還以爲你不來了呢,不過你從哪冒出來的,哦……原來你們倆個一直躲在樓梯口,這倒是個藏人的好地方。”
到了人家的地盤,沈月蘿也不好拂了人家的面子,坦然的向秦玉風道了謝,自動忽略齊文煜的搭茬,朝蘇蘭招了招手,“坐下再說!”
蘇蘭久撲不到蕭寒,又累又氣,聽到沈月蘿喊她,雖然不甘,但還是撅着嘴,坐了過去。
蕭寒也被秦玉風拉了過去,一臉鬱悶的坐在了蘇蘭對面。
不知有意還是無意,龍璟跟沈月蘿,互相忽略對猶豫,只當對方不存在。
秦玉風心思在兩人之間轉換,正要開口打破沉默,沈月蘿卻搶先開口。
“你們無需裝的很熱情,知道你們不歡迎我們的出現,不過我們也不是來找你們的,你就是蕭寒?”
咄咄逼人的語氣,令秦玉風的笑容有一瞬間的僵硬。他這算不算出師未捷身先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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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正式交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