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長安城離開已經有些時日,行到這一日,距離涼州不過剩下七八天路程。穿過子午橋,繼續前行一段路,就能夠抵達涼州。
天還未亮,秋霧已起,此刻正穿過一段梅子林。程大雷坐在牛背上,忽然感覺一陣心慌意亂。來也急,去也急,恍惚什麼都不曾發生過。但程大雷卻清楚記得剛纔心臟急跳的失神感覺。
那感覺,彷彿是有件天大的事情發生,而自己還是溫水中悠哉悠哉的蛤蟆,對鍋底已經熊熊燃燒的大火渾然未決。
是要發生什麼事了麼?還是什麼事情已經發生?
“大當家,是有危險麼?”最瞭解程大雷的還是徐神機,他覺察到了程大雷的異樣。
程大雷搖搖頭,向前揮揮手,示意繼續趕路。
一出長安,自己便成了瞎子聾子,對於帝國將要發生,或者正在發生的事情完全無法瞭解。
所以程大雷纔要加急趕到涼州,那時候,他才能掌握精心佈置多年的情報網絡,得知目前帝國正在發生的事情。
從長安到涼州,這一路走來,程大雷的心情實在談不上愉快。說來也奇怪,一路上要殺死自己報仇的人如雨後春筍般冒了出來,隔三岔五就有了跳出來要自己的性命。
雖然大多是烏合之衆,但隨時需要保持警惕,對程大雷體力和精力都是巨大消耗。其中也不乏一些人能威脅到程大雷的安全,程大雷必須仔細應對,纔不至於陰溝裡翻船,栽在無名小輩手中。
“報仇,報仇,都找我報仇,本當家該去找誰報仇。”
程大雷咧嘴罵了一聲,騎着黑牛穿過被晨霧籠罩的梅子林。身後是徐神機,駕着馬車的劉發財,以及馬車上的崔白玉,喬弄雲,魚洞真三人。
日頭從東方冒出來,晨霧還未來得及散去,梅子林盡頭出現幾道稀疏的人影。
程大雷嘆了口氣:來了,又來了,沒完沒了麼。
這種事不是第一次遇到,程大雷覺得自己到達涼州之前還會碰見幾次。他心裡覺得麻煩又無奈,手已經握住劍柄,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無非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你自八方來我自一路去。
前方霧中有人道:“可否是蛤蟆寨的程當家?”
雖然程大雷已經被封王,但不管江湖還是官家,都還是習慣按照山賊來稱呼他。或許是因爲習慣,或許是不願看一個山賊高高在上。
程大雷手拍劍柄,道:“好啦,江湖上囉嗦來囉嗦去那一套就不用提了。趕快動手吧,我趕時間。”
到現在,程大雷已經不去過問對方的來路,反正都是要殺自己的人,也差不了多少。
晨霧被風吹散些許,幾道人影從晨霧中走出,爲首之人一身白衣,身帶儒冠。
“荊棘嶺小白龍叩見程當家。”
程大雷眯起眼睛,上次自己斷了他的好事,趁着自己現在時運不濟,他便是要報復麼。
這小白龍也是好俊的相貌,絕對配得上衣冠禽獸四個字。
程大雷倒也沒多少慌亂,道:“好啦,是你要與我動手麼,來來來,也不必廢話了。”
小白龍愣了愣,道:“程當家這話是從何說起,在下還是有些自知之明的,怎麼敢與程當家動手。”
“那你守在這裡做什麼,專門過來打招呼麼?”程大雷還是沒有掉以輕心。
“上次程當家匆匆而過,在下不敢冒昧。這次專門等在這裡,也是爲了瞻仰程當家的尊嚴,其他心思是不敢有的。”
程大雷輕咦了一聲,對方將態度擺的如此低,難道真就是過來打個招呼。這也算不得奇怪,天下要找程大雷報仇的人是多的,也有的是人想要跟在程大雷身邊做事。
只是一路上遇見太多敵人,程大雷身體繃得有些緊。就算到現在,程大雷也沒有半點信任小白龍。
山賊麼,談信任是一件幼稚的事情。
“在下在此地等候程當家,還有另外一件事與程當家有關,在下覺得應該稟報給程當家。”
“喔……什麼事?”
小白龍欲言又止。
程大雷嘆口氣:“交換麼?”
小白龍面帶愧色,卻又理所應當。
程大雷也不以爲意,天上沒有掉餡餅的好事,他一向認同得到什麼必然就需要爲之付出什麼。
“你想要什麼?”
小白龍雙手一抱拳:“願追隨程當家左右,以效犬馬。”
程大雷眯起眼睛,問:“你有什麼情報?”
小白龍道:“程當家是答應了?”
帝國亂世,諸多豪門大族都是朝不保夕,何況是一個小小的山賊。大家都想爲自己尋一棵大樹。程大雷出身就是山賊,現在也撐得起一片天,卻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你如此不爽利,我看我們也不要談。”程大雷道。
小白龍想了想,發出一聲長嘆:“罷罷罷,今次我就信任程當家一次,如果程當家不應我,我也沒辦法在此地存身了。”
程大雷騎在牛背上,居高臨下的看着他。
小白龍擡起頭:“我得到情報,有一批人馬聚集在子午橋,已經擺好大局,就等着程當家走入圈套,殺了程當家報仇雪恨。”
程大雷不得不認真起來,子午橋是他的必經之地,如果小白龍所說不假,必然會給自己帶來一場麻煩。
“你還知道什麼?”
“這件事在附近傳得沸沸揚揚,他們大概有三五百人,都是曾經與程當家有過節的。爲首之人似乎喚做竇竹仝,其他幾個名聲響的有莫將難,李青山。”
小白龍說出『竇竹仝』這三個字,程大雷差不多已經相信了。因爲竇竹仝已經銷聲匿跡許久,一般人不會知道他這個人。
原來他還沒有死。
程大雷面向魚洞真:“你走一趟子午橋,查明情況後回報回來,莫要與他們動手。”
魚洞真答應一聲離開,身形幾次縱躍,便消失在清晨將散未散的白霧中。
程大雷不可能剛見面就信任小白龍,如此,他也活不到現在。子午橋的真實情況如何,還需看過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