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沙城的軍事會議再一次召開。會議在爭吵中開始,在爭吵中進行,也同樣因爲爭吵,而無法順利結束。
李樂天簡單將自己的想法說了,各路諸侯聚在一起,開始推諉扯皮,互相埋怨對方的不是,述說自己是如何賣力死戰,如何付出極大犧牲。
李樂天坐在帥案後,隱隱有一絲惡念從心底泛起:殺了他們吧,把他們全部都殺光吧。各人顧各人的飯碗,送死你去,爭功勞我來。如此狀況下焉能不敗,或許把這些人全部殺光,再換一批更年輕的人上來,事情就會發生轉變。
軍心已散,就算陷入絕境,也不能同仇敵愾,這樣一羣人,倒還真不如殺了乾淨。
“大哥……”
門外響起微弱的聲音,李樂天一驚,看到有兵丁擡着虛弱的李行哉進入大廳。
李行哉受傷之後,便一直在養傷,這樣的軍事會議已無形中隔離了他。當然,李行哉參加這種會議,向來沒有發揮過什麼作用。在衆人心裡,他參加或者不參加,好像也沒有任何區別。
但今日,他被士兵擡着還肯到這裡,確實出人預料。
“六弟,你不安心養傷,爲何來了這裡。你的傷勢……還好吧?”李樂天站了起來,心中有幾分愧疚,自從李行哉負傷後,自己的確未去看過他。
“大哥……”李行哉擺擺手:“讓我去吧。”
“去做什麼?”李樂天下意識道。
“去找程大雷,問問他想要什麼,和他好好談談。”
李樂天沉默下來,大廳內的諸人都保持了沉默。李行哉的話提醒大家,除了決一死戰,還有另一條路走,那便是和談。但同一名山賊和談,對這些帝國大人物來講,的確是一種巨大的屈辱。
但這未必不是一個辦法。
“六弟,你好好養傷,這裡的事情就不用你擔心了。”
“已經沒有辦法了,其中的關鍵我都想明白了,只能與程大雷談判,不然別無路選。”
“好!”崔相忽然站起來,道:“六殿下若真能與程大雷談妥,這數萬將士的命都是你一人所救。”
“呵,也沒有那麼誇張吧,放手一戰,難道還打不贏一夥山賊。”
“打,自然是打得贏,但要有多少將士橫屍沙場,六殿下仁道爲懷,只是不願再多造殺孽。”崔相。
“我也同意崔相的看法。”宋伯康起身附和道。
各路諸侯你一言我一語,但大部分意思是想和不想打,關鍵是程大雷那一戰的確將諸人都嚇壞了。
李樂天咬緊牙關,心中還有些猶豫不決。
“大哥,事情不能再拖了,我們已經斷糧了。”李行哉。
李樂天咬了咬牙,道:“那麼好,六弟你就去試一試,但千萬要小心,我知道你與程大雷是舊識,但如今敵我雙方,怕有些事情已做不得數了。”
事情宜快不宜遲,在當天正午,便有一乘小轎離了黃沙城,前往蛤蟆軍的大營。
李行哉腿傷未愈,只能用小轎擡着,當他離去時,李樂天、尉遲離、崔相等人立在城頭,望着小轎的背影。
蛤蟆軍是殺戮場,魔王窟,李行哉是千金貴胄,深入魔窟,當真不知禍福如何。
小轎漸漸接近蛤蟆軍的大營,也在衆人的視線中消失。越靠近蛤蟆軍的營門,四名轎伕的腿已經開始打哆嗦。
一柄羽箭凌空而至,扎入轎伕身前的地中。四人一哆嗦,差點將轎子摔在地上。只見蛤蟆軍的衛兵持弓瞄準了四人,他們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但轎伕明白,再進一步,他們就會用鐵弓把羽箭送入四人的喉嚨。
巨大的壓力鋪天蓋地襲來,冷汗一滴滴從脖子後面滲出。
轎內的李行哉差點被跌倒在地上,嘴裡罵了聲娘,掀開轎簾,衝大營罵道:“叫程大雷出來見我。”
四名轎伕已經開始禱告,常聽說這六皇子有些玩世不恭,做事有些胡來。今日一見,果然如此,到這魔窟門口,還不夾起尾巴做人,豈不是自己找死。
令他們沒有想到的是,過不多時,蛤蟆軍的營門忽然打開,幾個人大踏步從營中走過來。爲首之人虎背熊腰,身後揹着大斧,腰上佩着劍。
看到這柄大斧頭,大概也能猜到對方是誰。對方一步步走來,是鋪天蓋地的煞氣,隨着他越走越近,四名轎伕顫抖得越來越厲害。
程大雷彎下腰和轎子內的李行哉大眼瞪小眼,程大雷注意到了他的傷腿,奇怪的問道:“你怎麼搞成這個樣子?”
“還不是你害的,你那一場爆炸,差點毀了我一條腿。”
“嘖。”程大雷嘆了口氣:“你就該知道,我的便宜不是那麼好佔的,你偏偏要擠過去湊熱鬧。”
“唉,誰說不是呢。”
程大雷揮揮手:“擡進去擡進去,讓劉悲給你看看腿,接骨他可是行家。”
四名轎伕一步一抖的往前走,程大雷嫌他們走得太慢,揮揮手,讓銀眸直接拎着李行哉,提溜進了大營。
早有探子將這裡的消息遞到黃沙城,諸人知道李行哉已經走進了蛤蟆城。至於最後的結果如何,卻是誰也摸不準。
城頭上風很大,卻沒有人下去,大家都等着那邊的消息。是李行哉被程大雷惱羞成怒殺了,還是他順利談妥條件,諸人可以輕而易舉的脫身。
當然,尉遲離是盼望前者發生的,而崔相更希望是後者。
營地中,劉悲簡單給李行哉檢查了傷勢,徐神機在一旁吸溜着鼻子。
“怎麼,傷得不是很嚴重麼。”徐神機。
“傷筋動骨一百天,能保住腿就算不錯啦。”李行哉嘆口氣:“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走路呢。”
程大雷在一旁雙手捧着一杯熱茶,沉默了好一會兒,忽然插話道:“來是爲了什麼事啊?”
無論裝得怎樣隨便,表現得再熟悉,也不可能掩掉雙方之間的刺。今天李行哉也不是過來敘舊的,他是談判的。
談判往往是在敵我之間發生的。
所以,李行哉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