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荷一想到他的悽苦身世,母性大發,不忍心責罵他了。口氣軟下來,苦口婆心的道:“強子,你十六歲也不小了。叫你去上學,你說不是讀書的料,打死不肯去。叫你學手藝,你說給人當下人,也不去。在家裡吧,你不下地不幹活,什麼都不幹。這哪行呀?爹媽有一天會老,姐有一天也要出嫁,到時候你不會餓死嗎?你告訴老姐,你到底想幹啥呢?你的目標是什麼?”
強子脫口而出:“總而言之,我絕對不可能去當打工仔,被那些臭狗屎呼來喝去,我纔不去!那些臭狗屎有幾個臭錢就了不起啊?姐,不如你給我點本錢,我去做生意當老闆!”
百荷一聽有門了,提起精神道:“這倒是個主意。弟弟,我給你勻點錢,再求求學校保安。你到我們學校的門口擺地攤,販賣一些學生喜歡的小玩意小掛件什麼的。好不好?”
“啥?擺地攤?那不行,太掉價了!少也得開個小超市什麼的,或者開家飯館!那纔算老闆哪——”小強跟姐唱起了對臺戲。
氣得百荷猛翻白眼,去他額上打了個暴慄:“死強子,你成心消遣姐是不是?家裡欠了幾萬的債,老爸又生病,本來就一窮二白,哪來那麼多錢給你開超市?”說着眼圈就紅了,忍不住掉下眼淚來。
強子最怕看到她哭,見狀馬上安慰她道:“姐,好好的哭啥,快不要哭了,爹聽到,以爲我欺負你,又得挨頓打。我知道家裡不好過,特別是姐你,你每個月就那點死工資,爲了還債省吃儉用,捨不得買一件新衣服,連像樣的化妝品都沒有,洗頭用肥皂。爹長年生病,家裡就靠媽和你支撐着。這些我都看在眼裡,急在心裡。姐你彆着急,‘車到山前必有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我有自己的打算!”
強子經過這些天的細心觀察,還真的打好了算盤。他想彩雲大師父教他的一門功夫給有錢人當保鏢綽綽有餘,到時候等他有高收入,說不定還能攀上個有錢女生,還用愁沒錢花?
百荷一聽他有自己的打算,馬上破涕爲笑道:“你有自己的打算?啥打算啊?”
強子心裡盤算得好,可這個事在世人公認的道德標準看來,不夠光明正大,丟人。當然,他是一點也不覺得丟人!這世上,那些暴發戶,有幾個人的錢是乾淨的?我用自己的長處和智慧,間接地從這些暴發戶身上勻一點花花出來。這不叫丟人,叫做殺富濟貧!
無奈家中父母和姐姐都是按照公認的道德標準中規中矩地過日子來的。所以,他的打算只能埋在心裡,不能說出口,要是說出口,肯定又得挨一頓數落。老姐又得拿出老師的架子,給他上半天政治課了。
“強子,你怎麼不說話啦?你告訴姐,你有什麼打算?”
“這是秘密,不能說!”強子想不出別的招,只好欲蓋彌章。在百荷看來,他這是回答不出來的藉口,又生氣道:“強子,你連老姐都敢騙了。我對你很失望知道嗎?回你自己的牀睡去,不理你——”
小強也不爭辯,默默無語地回到自己冰冷的牀上躺下。時值五月夏初,春夏交替之際,晚上還是不泛陰寒陣陣。善良的百荷想到他沒爹沒媽,身世可憐,又一次不忍心了,說聲:“強子,你那邊冷,過來睡。”
百荷喊了幾句,半天沒聽到動靜,原來強子早呼呼去了。
睡到半夜三更,皎潔月光從窗臺穿進來。小強突然爬起身,溜下牀,賊頭賊腦地聽了聽四下動靜,房內只有百荷姐均勻的呼吸。開了門一貓腰就溜出來了。
此時月亮西斜,整個櫻桃溝一片沉寂,強子在月亮底下貼着屋檐一陣穿花渡柳,摸入單身女郭紅花的家裡來。郭紅花今年四十歲,是個貞烈女。十年前她男人病歿後,年僅三十,人都勸她改嫁,誓死不從。
獨立撫養兩個雙胞胎女兒,如今那對雙胞胎雙雙考入濱海衛校,郭紅花越發勤奮,不但要種地,還給人當保姆,爲村裡的富裕人家當鐘點工。因爲長得有幾分姿色,爲免村中惡棍騷擾,她從來不打扮,穿着不起眼的土布衣服,胸口還纏一圈布。
這招果然管用,村中男人都以爲郭紅花年老色衰,平時正眼都不看她。這郭紅花別看是女流,卻十分能幹,會掙錢。她的家境卻比小強家好了幾倍。人家供兩個女兒上學,還蓋起了一層紅磚樓房,把家裡收拾得窗明几淨。
別看她表面上穿得不起眼,內裡卻很多花樣。郭紅花穿的一點都不落伍,應有盡有,還有幾條透明的,也有網襪。這是小強前天才發現的新大陸。這小鬼頭半夜溜出來,不爲別的,就是來拿一條。一徑摸到屋檐下,只見走廊的天花板掛着一排漂亮衣服。
小強一口氣偷了兩條,正想溜走。突然,郭紅花的臥室窗口,三不知地亮起燈。緊接着就傳來一片粗重的喘氣。這傢伙來了精神,貓腰摸到郭紅花窗下。剛好玻璃窗沒關嚴實,強子伸出一隻手掌,把窗子悄悄推開一條縫,從縫裡看去,驚訝地張大了嘴巴。只見郭紅花大哭起來,哭罵道:“二狗你這死鬼,早早撇下俺每。不如死了拉倒,嗚嗚——”
原來郭紅花的樂觀只是表面上的,想不到她這麼可憐。當下不忍多看,在月色下一陣亂蹦,原路返回家中。去自家院內的雞窩,摸到一隻雞,輕輕地撫掌給一隻雞按摩起來。那隻雞被按摩舒服了,直陶醉不醒。強子一邊給雞按摩,一邊把雞抓了出來。那雞十分舒服,被人抓了也不打鳴。小強提着雞,拿着明星畫,離了家門,一徑向後山密林走。
鑽入密林小徑,穿過一條小河,就見筆直的桃山下,有一片菜地,菜地走過去,是一間稻草鋪頂的茅草屋。那茅草屋裡,卻點着燈。走到門口,就見一個衣着光鮮的四眼青年半跪在牀前,耐心地給牀上一名髒兮兮的白眉老頭捏拿按摩。這老頭不光眉毛是白,連長及胸口的鬍子也是白的。頭頂卻寸草不生,原來是個禿頭。
此刻這白眉老頭一面叭啦着菸斗,一面舒服得直哼哼。猛地見到小強,骨碌跳起來,嚷嚷道:“二愣子,你怎麼也來啦?嘿嘿嘿哈哈哈,雞,好肥的雞!哈哈哈,巫老頭有福了!”巫老頭手舞足蹈,團身一撲,把小強手上拿的明星畫搶過去,擎到燈下仔細觀摩起來。流着口水直誇:“嘿嘿嘿,這女的正點!啊,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