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徵其從監軍辦事處出來,已經是日落西山了。他依舊是一個監兵的身份,而且是一個帶罪的監兵身份。
他仰望着卡桑拉灰色的上空,心中莫名的感嘆:這天要變色了。
這次任務一去一回僅僅是幾天時間,整個卡桑拉要塞卻變了一個樣子,死氣沉沉,壓抑的氣氛籠罩着整個上空,壓得人們喘不過氣來。
老大們對老兵的紀律空前地嚴肅起來,對新兵的訓練恨不得一天訓練夠25小時,遠征軍,監軍每天都在招募新兵,甚至發展到強行徵兵的趨勢。
鐵力克行省各地方的兵力一次又一次地抽調過來,城鎮中的治安隊都要哭了:“難民又不讓撤離,兵力不增反減,我們治安隊就剩下一百個人管理三個城鎮了,偷竊的案件不說查了,記錄都記錄不過來。”
地方的監軍和遠征軍就更加悲慘:“你還哭條毛啊,我們監軍的兵力就只夠防着監軍處不被難民哄搶了!”
但卡桑拉要塞不管,幽都更加是不理會,各地的兵力像螞蟻一樣彙集到卡桑拉要塞。
遠征軍的兵力遠遠超過了雲嘉凌這個師座的權力範圍,監軍的兵力也到達了前所未有的人數。
易徵其剛剛回到他的後勤部日常採購處節日彩禮室,鞋子還沒有脫那三個沒牙齒的老監兵就過來說:“小夥子你終於回來了,唉,你再慢點回來我們三個就要死了!”
“你老幾位可別嚇我啊,發生了什麼事情?”
“是這樣的,上頭來命令了,說是怕我們這些平日不用集合操練的後勤對付不了大風獸人,所以要重新訓練。你說說,像我們這部門才四個人,對吧,我們走路都要拿柺杖了,怎麼去訓練,這不是要我們的老命嗎?
可上頭這次來硬的啊,說什麼都要不能對我們特免。好說歹說上頭才答應退步,只要我們部門派出一半代表去訓練就可以了。你趕快去簽字報到吧,就我們部門沒人去了。你放心,就是走過場。年輕人,這偉大的任務就交給你啦!”
易徵其看着他們頭上的白髮,唯有點頭答應,強忍着睏意和傷痛,換了一套乾淨的監兵衣服,按着上頭的命令去集合。
這個彩禮室總共四人,要派出一半,另外一個是石頭剪刀布猜輸了的蔡老頭,七十二歲高齡,走路已經踉踉蹌蹌了。
蔡老頭還強撐着裝作老將一樣教育:“年輕人,不要怕,小小的一個回爐訓練而已,想當年……咳咳,你能幫我拿一下佩刀嗎?重死我了!”
“……”
兩人來到了從中城一直出到了第三層的城南方向,眼看就要到新兵集合的教場,遠遠的就聽見人聲鼎沸。
當易徵其親眼看見教場這陣容嚇了一跳。整個教場上站滿了人,都是清一色力壯強健的男子漢。他們相互交談,竟然有說有笑,充斥着喜慶的陽剛之氣。
密密麻麻,大大小小,形形**。易徵其甚至還看見了兩個光頭正在打一個紋身男子錢包的主意。有個小夥子趁着沒人注意偷偷喝了點隨身攜帶的小酒,得意洋洋。
“易徵其監兵,你們後勤的集合點在這邊,快一些!”現場的衛兵上前指引。
蔡老頭眯着老花眼瞅了一眼雜亂的人羣,奇怪地問:“小兵,這裡有多少新兵啊?今天我們招得蠻多人的啊!”
“這些並不是監軍,而是遠征軍,都是新兵來呢。是鐵力克行省各地的鄉勇民壯,他們都願意投身抗戰的最前線。總共有八萬人,這裡只是一部分!”衛兵回答。
蔡老頭倚老賣老:“啥?我們卡桑拉的遠征軍什麼時候可以擴充這麼多新兵了?想當年我跟着木老總督的時候,那時候啊,紀律嚴明,我可聽說了卡桑拉的遠征軍絕對不能夠超過總軍的五分一,現在都要超過一半了……”
衛兵及時打斷道:“那是遠征軍雲師座的事,他高深難懂,我又怎麼會知道呢!我先帶你們去報到,這邊走,就你們最慢了!”
易徵其跟在後面,心裡莫名惆悵:雲嘉凌師座的做法也並不是那麼那懂,如果大風獸人打過來,這些名義上的新兵就不會超過規定了吧。給他們一個好聽點的名字“遠征軍新兵”,這一顆兩顆棗,是爲了留他們下來打仗的。
遠征軍是帝國的正規軍,素來身爲皇枝的將領身份敏感,是沒有權力直接指揮鄉勇,民壯去參戰。這也是防止變相擁兵自重的手段。但如果他們成爲了“遠征軍新兵”,兩者就徹底的不一樣了。
其中關鍵也並不止如此。原本這些鄉勇,民壯絕大多數都是一些地痞,流.氓,無業遊民。加入“民間反抗組織——鄉勇大隊聚義堂”只是爲了一餐飽飯。他們三個人都分不到一根長矛,多數是拿着板凳,農藥,菜刀,水瓢這些武器去殺敵。一擁而上,一鬨而散。
雲嘉凌師座招收他們,就可以順理成章地派發裝備武器,抓緊每分每秒去訓練。效果不會很大,但畢竟,蚊子再小也是肉嘛。
另一方面,如果直接派發武器裝備給鄉勇,不冠以“遠征軍新兵”的名號,這個時候幽都的老大或者會選擇沉默,裝作看不見。
一旦開戰,無論你勝了還是輸了。總會有無數髒水潑來,比如“雲嘉凌擁兵自重,私建兵馬,高達八萬之衆,派發武器,臣心不軌,圖謀造反,對我卡雲皇室威嚴大大的藐視。”
這些東西雖然不是特別高深,混跡兩年官場就學得七七八八。但此時此刻,頂着天大壓力,外憂內患的情況下還能兼顧這麼多,單衝着這一下擴充八萬新兵這手筆。這個雲嘉凌就算得上個人物。
但這一切木芷菁這個大軍師,監軍總督肯定也是參與有份的。要不然不可能做出這麼大的動作。幽都的種種壓力她都一人在扛着吧。
這八萬多鄉勇民壯也不會全部都是傻子和愣頭青,洗乾淨等着被你雲嘉凌和木芷菁抓去賣。當然也有人明白接着是要去跟大風獸兵真刀真槍的拼命。
但他們更加清楚,如果大風獸兵破城了,獸人的狼牙棒管你是傻子還是愣頭青——公的,打死,母的,綁走。
就是這一個區別。
所以,這其中的奧妙倒有幾分“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的意思。
噪雜的喧鬧聲中,落寞的身影被日落拉得長長的。望着教場上那面象徵極東帝國的黃金獅子旗,隨風獵獵,翻滾不止。
看着這羣三教九流,默默地轉身,望向武鳴戈壁方向的落日,看來,暴風雨真的要來臨了。
第一次,易徵其有了身處洪流,身不由己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