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公司尾牙算是一起在倉庫吃了,只是在放假前大哥還是以年夜飯爲名又召集了一頓,其實幾乎天天混在一起吃喝,就是換個名頭罷了。酒桌上和蒲素淵源頗深的兩個流氓也在,只不過他們現在看到蒲素客氣的不行,看到蒲素進包房都趕緊站起來打招呼,甚至有點諂媚的態度。
大概以前他們錯把蒲素當成大哥的小弟,以爲和他們一樣是跟在大哥後面混吃混喝的小青年,所以錯誤的估計了形式,居然敢在他這裡產生了欺男霸女的念頭。卻沒想到雖然蒲素跟他們一樣也喊大哥爲大哥,但那僅僅只是一個尊重的稱呼,和他們這兩頭貨完全不是一碼事。
蒲素多年觀察下來發現,實際上混流氓這一行的,基本上都是慫貨。
可能這個看法很多人都不同意,只是他堅信自己的觀點沒有問題。真正那種好勇鬥狠愣頭青的流氓確實有,但是一般都在青春期階段,很容易被教育好。
而極個別天生有反骨,暴力基因無法遏制非要噴薄而出的人,社會不用多久就教會他們做人了。實際上不管什麼時代,具有反社會傾向的人都不被接納,在好勇鬥狠這方面想要嶄露頭角並不容易。因爲社會留給他們發揮的空間並不是很多,分分鐘就能被扭送到該去的地方。
不管什麼時代,社會都有一套秩序,原始時期還都有叢林法則。現代人無論以現在的觀點去審視當時的設定有多不合理,只要形成制度,在當時就必然有一定的合理性。人類扎堆的地方自然形成社會,必然會有人中龍鳳脫穎而出,制定出相應的規則。
從古代演義和話本小說裡我們就看到,那些赫赫有名的流氓和大響馬最好的結局也就是接受招安,沒有其他更好的出路。剩下不識相的最終也只能是死路一條。至於那些小混混,分分鐘就被踩成爛泥。
蒲素成長的地方,那個年代他真知道幾個那種不懼生死,頗有些個人英雄主意的混混,只是都活不長。
他知道的人裡一個和別人約架,年齡不大,還只是初中生,講好的晚上9點雙方帶人去鐵道旁小樹林一決勝負。結果他這邊就他一個人去了,其他事前說好的小夥伴,有的事後說給家長管住了,掛鎖鎖門出不來,有的說生病肚子疼,還有乾脆說睡過了……
總之,約架時間到的時候,就他一個人穿着一套軍裝帶着軍帽,扛着一杆運動時期單位裡的紅纓槍去了,按理說就他一個人,到了那邊就算退走也沒啥,對方再不要臉也不會幾十人打他一個。結果他一個人舉着紅纓槍衝過去,像是孤膽英雄向敵人發起衝鋒,幾分鐘後就躺在地上再也沒醒過來。
另外一個是那種別人多看他一眼就要生死相搏的性子。電影院看電影散場時踩了人家腳,人家哎呦一聲,他反而要去揍人家。問題是他就自己,人家三個人。他一個人叫人家三個在電影院門口圍牆站好,他輪流抽人家嘴巴,最後把人家逼急了,掏出很小的水果刀,就那種摺疊的水果刀刺他大腿一下,結果股動脈出血,血如泉涌他還掂着腳要抽人家,結果沒幾分鐘就一頭栽倒了。
還有那種在監獄時間比在外面長的,出來沒幾天就又進去。真正這種有犯罪基因的所謂壞蛋是無法遵守住社會秩序的,不可遏制的就要觸犯法律,所以大多數都在大牆裡面待着,這種人就算出來也逍遙不了幾天。
真的在城市裡以流氓身份自居的那些人,與其說他們是流氓不如說他們是演員或者是生意人。以選定流氓這個角色進行詐騙,事實上基本都是慫貨。
演流氓比工作輕鬆,在外面露出凶神惡煞的樣子,胳膊上紋一條帶魚,實際上蒲素還看到過好幾個背上紋了個關公草稿就怕疼一直沒完工的所謂流氓。
砸蒲素看來,那些真正直麪人生,明知人生艱難,收入不高,卻也每天勤勤懇懇工作的所謂普通人比他們勇敢多了。這些社會的大多數,其實很少有人有什麼高人一等的社會地位和體面的工作環境,甚至子女和配偶都不怎麼尊重他們,但他們還是依然選擇面對,肩負起應該擔負的責任,每天坐着公共交通工具湮沒在人潮裡毫不起眼,卻是社會構成的中堅力量,履行着社會責任。
而做流氓就容易多了,再怎麼樣不堪做出什麼垃圾的事情,只要厚顏無恥的說一句“我是流氓”就把責任推的乾乾淨淨,似乎當了流氓一切就天經地義了。
實際上幹壞事比每天循規蹈矩上班工作要輕鬆不知道多少。來錢快而且他們錯誤覺得自己比那些上班族有面子。實際上這種人看到比他們兇的人慫,看到警察更慫,面對有錢人也慫,面對有地位的還是慫……他們實際上只能欺負一些老實人。
這個羣體大多數都是好逸惡勞的傢伙,做流氓也就是圖個輕鬆。很少有流氓把家庭照顧的很好,一般都是隻顧自己逍遙快活,而少數做流氓還顧家的,就更是說明他們把這個身份當成了謀生手段的一種,就是個民間演員或者以流氓的身份經商而已。
現在流氓都很講法律精神,通常比一般人起碼對刑法以及借貸這方面的法律條款熟悉的多。搞笑的是在他們自己捱了打,或者遭遇危險的時候還會主動報警。
“喂,妖妖靈嗎?我是流氓啊,我現在遇到危險了……三分鐘不到,我要投訴!”
真正不怕死的流氓,實際上在外面看不到多少。長期以流氓自居還天天在外面溜達的,基本都是慫貨演員。真是脾氣不好的狠人,早就進去了。
當然咱們也犯不上和這種人生氣,爲了證明他們是慫貨二區和他們計較什麼,平時能避就避,實在欺負到頭上了,只要記着他們就是個演員就行了。
所以肌肉男和體工隊現在但凡有蒲素在的場合,都察言觀色小心的很。蒲素那邊上次勁鬆帶來的那些人,光是氣勢和手段已經突破了他們的想象。他們原本以爲當流氓仗着身體好,打架佔便宜就算厲害了。
結果在蒲素那裡算是讓他們知道了什麼是真正的狠角色。根本不像他們有那麼多演技,他們在演流氓時,大多數時候靠眼神和嘴巴恐嚇。而那些人的眼神裡流露出來的別說兇狠,連陰森都沒有,只有漠視。
那些人漠視生命,什麼都無所謂,對別人放一槍或者捅一刀根本就沒有情緒波動,好像都是隨手的事情。相比他們惡狠狠的咬着牙,通過肢體語言去恐嚇別人的做派,其實那種面無表情,眼神裡透着虛無的人才是真的讓他們怕到骨髓。
不得不說,蒲素一次出手就讓他們怕了一輩子。尤其是肌肉男,事後再怎麼想要回點面子能和蒲素稱兄道弟,只是看到他就立刻沒了那種念頭,往事一回想就讓他立刻腿腳發軟。
相比起來阿豪下面的那個阿易纔是狠角色,被幾個人圍住持械羣毆之下還敢還手,打成那個樣子後來看他也沒有喪失鬥志,並沒有被打破了膽。這點其實很重要,有的人在沒吃虧前吆五喝六,牛氣哄哄的不行,結果只要捱過一頓打,立刻洗心革面重新做人。這種挨一頓打就被教育好的流氓真的有,現實裡還不少。
蒲素從心裡看不起他們這兩頭貨,但是既然碰上了也打招呼,喝一杯酒結束,再敬第二杯也是擺手不喝了,面子就給那麼多,一杯酒而已。相比起來他對肌肉男還好點,而體工隊那麼大把歲數了還吃軟飯,他大概40左右,勾搭了一個起碼50高齡,臉上都是褶子的老太婆,蒲素看了就倒胃口,從來不正臉看那個老太婆。
也就是阿豪,作爲外地人誰都給點面子,笑嘻嘻的喝酒聊天。阿豪歲數大了,老江湖城府深,又在外地,雖然桑海現在成了他第二故鄉樂不思蜀,所以他看上去脾氣好的很。肌肉男和體工隊現在對阿豪客氣,是因爲阿豪是蒲素的合夥人,哪裡知道他們要是把阿豪惹了,下場估計更嚴重。
香山那邊現在用的底層馬仔基本都是湘江那邊的人,素來民風彪悍的一塌糊塗,也就是著名的兩把菜刀做大事的地方。阿豪要是從那邊調來幾個人,那些彪悍的打手過來後加上後面有老闆撐腰,做起事情肯定更是肆無忌憚,不把他們兩生吞活剝就不錯了。
說到這裡就要說保鏢了,因爲保鏢惹禍出大事的人就多了。當時比較亂,有點臭錢的人身邊都帶一兩個人,一個開車一個拎包。一般找的都是體院或者體校的人,人高馬大是標配。當時已經有從北方武校出來專職做這行的人了。
這些人原本仗着會些拳腳,而且人高馬大平時就膽大心黑,不給錢都喜歡惹是生非,更別提跟着老闆吃香喝辣還有高薪工資領。只不過以前他們自己打架鬥毆還有點法制觀念,生怕搞嚴重了事情鬧大自己兜不住。而幫老闆辦事,這些人恨不得事情搞的越大越好很少留手。
幫老闆辦事,作爲平時領錢的,他們這個時候自然要表現,恨不得十八般武藝都施展出來,以便讓老闆覺得自己物有所值。再則,他們只負責動手,而這個工作他們擅長,而且二屬於興趣很是熱衷。至於動手以後的問題就是老闆的事情了,和他們無關。
哪怕鬧出嚴重後果就算老闆處理不了需要跑路,老闆資金也是必須到位的,跑路期間的待遇起碼要參照出差標準,衣食無憂還屁事沒有。最後就算倒黴進去了,老闆的大帳不會少上,他們的身體在裡面也保證不會吃虧,都幹保鏢了,在號房裡當個牢頭獄霸還是沒問題的。出來以後老闆補償一筆補助更是不會少,等於上班存錢了。
所以有的起初只是小事情,最多老闆要面子起個爭執的,最後能搞出半條人命。而老闆是勞民傷財苦不堪言,蒲素上次就基本上是這個情況。那些人不留餘地的弄,真弄出大事麻煩的是他自己。
那些人沒幾個會從他的角度去考慮後果。打人雖說一時爽,只是也就那幾分鐘,出口氣。然後鬧出事情以後就需要四處走關係,送禮請客上下打點,點頭哈腰的求領導求朋友,想辦法平事。簡直就是花錢買罪受。
過年前幾天,蒲素依然一個人去買了鞭炮,煙花是一個沒買。家裡其他人都興趣不大,自己一個人在院子裡放實在是不高興。不像是去年,有孫莉還有小寧在。
蒲泓年前又回了桑海,在蒲園一起過的年,蒲家這個小家今年算是團圓了,一家四口難得的齊齊整整。只不過廚房裡的氣氛遠遠沒有去年那麼熱烈,雖然一樣做蛋餃包元宵,卻沒了烙餅做粘豆包帶來的那種生活氣息。大年初一早上還是按照老規矩只有水煮蛋湯圓這一樣,沒有其他選項。
年前剛請來的保姆,過年前好幾天就回了老家。而且也是要到正月十五後回來,反正回來沒多久就又要回去,因爲農忙要回去幹活。
所以都是蒲家人自己操辦的年夜飯,同樣準備了很多年貨,相比去年就冷清的多。今年只是增加了一個蒲泓,去年有阿姨一家三口而且有一個半大小子在院子裡熱鬧的很。
年初一晚上,蒲素吃完晚飯在客廳裡一家人看了會電視,他回自己新樓的時候在院子裡看到天上別人家燃放煙花,站在院子裡看了一會,然後看着那個原本小寧住的屋子,想起去年的場景,心裡瞬間感覺非常不是滋味。
1998年就這麼過去了,辦成了一件事,卻又發生了幾件事。只是在蒲素的記憶裡卻一直留下的是紅紅火火的印象,很是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