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壽的手指輕輕敲擊桌面,桃花在他的指節上盛放凋零,隨後又開出新的花骨朵。
“這個傢伙能無聲無息的出現在貧道面前,實力恐怕不會低於【神話】……”
“可是【神話】明明是不能夠在現世行走的……除非是在現世登神成功,不過登神那動靜怎麼可能會沒有記載呢?”
“鍾先生給貧道看的儒聖手札可是說了,有記載的神話都已經前往了星界,或是被道門那三位給鎮殺隕落了。”
“若是從星界或者亞空間降世的【神話】,道門那三位可不是吃素的……”
“如果真像他所言,他只是祂的一個化身,那他的本體恐怕比神話還要強大……”
“怎麼感覺自從貧道出世之後,這世界越來越危險了?”
林壽有些自嘲的笑了笑。
“之前那個靈寶宗的牛鼻子道士說過,什麼大世要來了,莫不是因爲這個原因吧。”
“說起靈寶宗,嶽姍姍那個妮子到現在也沒回個信兒,也不知道是什麼情況。”
就在這時,林壽卻敏銳地感知到平安居的牆頭出現了一個鬼鬼祟祟的身影。
和那個青袍人的到來有所不同,林壽看着這個鬼鬼祟祟的身影,臉上卻是掛着笑容。
“貧道說什麼就來什麼,還真是湊了巧了,剛唸叨着那妮子她的來信就到了。”
原來那鬼鬼祟祟的身影只是一隻紙鶴,林壽打了個響指,紙鶴乖巧地飛到林壽手掌當中。
紙鶴輕輕啄了林壽手掌心幾下,隨後便攤開成一張平整的信紙。
……
東勝省的邊界官道上。
一條長長的車隊在官道上緩慢的行駛着,爲首的是一輛馬車,後面幾輛拉着都是一車車的書籍。
鍾雲禕的僕人駕駛着馬車,而馬車內坐着鍾雲禕還有他的夫人以及張白圭。
張白圭對鍾雲禕問道:“老師,爲何突然要回京城了?”
鍾雲禕手中拿着一本《大學》,聽到張白圭的發問愣了一下,隨後耐心說道:“如今朝局混亂,陛下病重必然需要一人回到朝廷主持大局。”
“而主持大局之人本身修爲要足夠強之外,還要有足夠多的威望。”
說到這裡,鍾雲禕有些自嘲的笑了笑:“說起威望,老夫當年捱了那一頓杖責之後,朝野中的威望竟然無人能及,這倒顯得我鍾雲禕是個賣直求名之輩了。”
張白圭聽得懵懵懂懂,卻也搖搖頭說道:“老師一心爲國爲民,怎麼可能是那種賣直求名之人。”
鍾雲禕揉了揉張白圭的頭髮,看着眼前這個如此聰慧的弟子,心中倒也有幾分滿意,繼續說道:“老夫曾經教導過你,做人要遵循自己的本心,可朝堂之上憑藉本心所做出來的事情,反而不是世人所認爲的那樣,世人認爲你是什麼樣的人,你就是什麼樣的人,本心如何到此刻也就不那麼重要了。”
“老師,朝堂之上都是這樣的嗎?”張白圭有些稚嫩的聲音傳來,雖然跟隨鍾雲禕學習了大半年,但是朝局對於他來說還是太難以理解了。
“大多如此罷!”鍾雲禕撫了撫自己的鬍鬚說道。
“那爲什麼老師您還要回京城呢?”張白圭繼續問道,“書裡說,若世道污濁不堪,那我們讀書人就該獨善其身。”
“白圭啊,書裡的道理是沒錯的,但人生在世又有幾分由得自己呢?而人世間的萬事萬物如此複雜多變,又是書中那寥寥幾筆能夠說得清的。”鍾雲禕嘆息一聲說道。
“白圭明白了些。”張白圭說道。
鍾夫人此時接話說道:“老鍾,伱這次回去乾的事兒,別把我們三族都給誅了就夠了。”
鍾雲禕自然聽出了自家夫人言語當中的調侃,但臉色仍然有些沉重。
“老夫只能說盡量吧,呵呵呵……”
鍾雲禕說到一半卻只剩下了一陣苦笑。
鍾夫人走到鍾雲禕身後替他按了按肩膀,聲音溫柔的說道:“我看這次皇帝病重,說不定會涉及到皇儲之爭,你小心些纔是,更何況你的理想……”
鍾夫人並沒有把話說完,鍾雲禕卻明白了她的意思。
張白圭道:“老師,我還從未聽您說起過自己的理想呢。”
“老夫的理想啊,總結來說就是三立;一曰立德,二曰立功,三曰立言,德行一道老夫自認爲問心無愧,而後兩者何其難矣。”鍾雲禕嘆道,“老夫這次回京城便是爲了立功,若能完成三立之二,那老夫也算死而無憾了。”
“老師回京城準備怎麼做?”張白圭眼中有些欽佩的看着鍾雲禕,問道。
年幼的張白圭對鍾雲禕所言三立一說產生了極大的嚮往。
“你還記得當初收你爲弟子時考教你的話嗎?”鍾雲禕說道。
張白圭點點頭,道:“記得!”
“當初我和林道長初次相識的時候,也互相問了這個問題。”鍾雲禕道。
張白圭對林壽也是十分尊敬的態度,問道:“林道長如何說?”
“食之者衆矣。”鍾雲禕長出一口氣,“老夫又豈能不知道,只不過沒有林道長那般灑脫,能直截了當地說出來。”
“食之者衆而財不幾增,爲何?!土地兼併也!”
“兼併者何人?權貴也!”
說到這,鍾雲禕胸中沒由來出現一股怒火,手中攥着的書籍被捏皺起來。
“這些權貴利用權柄劃分不清,肆無忌憚鑽着制度的漏子,從中牟取大量的利益。”
“若此次回京之後,皇帝真的託付老夫重任,那老夫一定要完成兩件事!”
“第一件事就是改制,三公九卿的官制延續了上千年而沒有一絲改變,前朝的制度如何能完美治理今朝的事,因此必須要改制!”
“第二件事就度畝分田,權貴們佔據了大量的田產,肆意的揮霍着,可他們有誰種下過一顆糧食,他們又如何配得上自己擁有的權柄和財富?!”
“若這二事皆成,那老夫雖九死其猶未悔!”
張白圭崇拜的看着鍾雲禕,心中涌出一股豪邁的情意,想要成爲老師這樣有着宏偉志向的人。
鍾夫人則是顯得頗爲無奈的笑了笑,拍了拍鍾雲禕的背,柔聲說道:“說話那麼重幹什麼,你也老大不小的了,就算是修行者,也要注意自己的身體吧。”
就在三人交談的時候,外邊卻突然傳來了一陣喧鬧的聲音。
鍾雲禕眉頭皺了皺,掀起車簾走了出去。
卻發現官道上和自己並行了另一輛車隊,但這些車隊上裝的東西卻不是什麼貨物,也不是來往的行人,反而是由大量的士兵看守着的一輛輛的囚車。
鍾雲禕攔下了其中一個看起來級別不低的將士,對他問道:“這是怎麼回事,爲何有如此多的囚犯?”
那個將士看着鍾雲禕身上穿的一身儒袍,又帶着如此多的書籍,下意識的有幾分敬畏之情,於是拱了拱手說道:“這些囚犯都是犯了死罪,送往京城等待問斬的。”
“按照大黔的律法,死囚可以在當地郡城經過複審之後直接問斬,之後再將卷宗交由廷尉,爲何要送往京城?”鍾雲禕問道。
“這個……在下也不知曉,只是聽從上頭的命令罷了。”那個將士愣了一下,似乎對這件事情並不是十分了解。
鍾雲禕對此卻有些疑惑,按理說不會如此浪費時間和精力在這些死囚身上,送到京城問斬不是多此一舉嗎?
就在這時運送囚犯的隊伍卻發生了一陣騷亂,很快就有一個大頭兵匆忙的過來彙報道:“朱校尉,後方有……有一羣會動的乾屍驅趕着難民朝着我們隊伍逃過來?”
“什麼?!”朱校尉大怒,“怎麼又是乾屍?!不能讓那羣難民衝擊我們的隊伍,不然會引起混亂,若他們膽敢踏而入官道一步就地斬殺!”
鍾雲禕皺着眉頭,聽到這個朱校尉的話,怒視着他說道:“你怎麼如此輕易就下了殺令?有邪物作祟應當出手幫助纔是,如何能直接斬殺百姓?”
卻沒想到朱校尉聽聞此言,直接拔出了自己腰間的配刀,道:“我等有軍令在身,如何能擅自違背?這些難民未繳納路稅就登上官道,本就犯了罪,我沒有下令直接誅殺已經是心存善念,更何況那些乾屍如此難對付,那些毫無價值的難民,能替我們的軍情犧牲也算是有些作用!傳我將令,加速離開此處!”
說話間衆人已經能看到一羣衣衫襤褸的難民艱難的朝着這處有官兵的位置逃來,可能他們也希冀着這些官兵能夠救他們一命。
鍾雲禕聽到這個朱校尉的話,怒喝一聲:“畜生,你枉爲將領,就因爲邪祟比百姓難對付,所以你就準備對付那些百姓?!”
朱校尉聽到這話臉色一沉,拿着刀對着鍾雲禕說道:“你再敢如此言語,我連你一起砍了!”
鍾雲禕怒髮衝冠,身上浩然正氣猛然爆發,將那些追逐着難民的乾屍碾碎。
百姓們見狀,連忙跪在地上大呼仙人神威,而那些乾屍化作一灘灘灰色的粘液在地上消失不見。
朱校尉更是驚恐的看着鍾雲禕,手中握着的刀早已掉在地上,渾身顫抖,不知所措。
鍾雲禕深吸一口氣,喝道:“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