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靜地，大家都沉默着，空氣壓抑得讓人有點兒窒息。電視中的節目還在不知疲倦地進行着，那一陣陣熱烈的鼓掌聲此時聽起來那麼令人心煩。佟雪燕簡直像一隻等待宣判死刑的羔羊，坐在那裡瑟瑟發抖。
林楓也有點兒懵了，佟雪燕怎麼就吐了呢？一年中最後一關，佟雪燕闖下如此大的禍，真是讓林楓有點兒措手不及。他的大腦使勁地轉着，想用一個最好的方法制止這一觸即發的風波。
嘀嗒的鐘聲走過了約一分鐘，邢巧雲終於開口了，“你那個事兒，多久沒來了？”
在飯桌上婆婆提這個問題讓佟雪燕很難堪，她看了林楓一眼，“大約……40多天吧。”佟雪燕低聲回答。
“往常吐過沒？”邢巧雲這一問，大家也有點兒明白了，該不是有喜了吧？
“沒有，只是這兩天一刷牙就噁心。”佟雪燕也在回憶着。
“那是有了，是喜事。”邢巧雲肯定地說。
“有了？不可能。”佟雪燕還不能確定。
結婚後已經謊報了好幾次“軍情”，佟雪燕和林楓幾乎都沒信心了。佟雪梅也悄悄帶她去看過醫生，可醫生說只是有點兒腎寒，其它一切正常。後來，在姐姐的幫助下，她甚至還偷偷服了幾副中藥，可到現在也沒有反應，佟雪燕真的懷疑自己有什麼病。
“我說有了就是有了。咋不能？”邢巧雲邊說邊起身，“林楓，你再和一碗麪，我給雪燕包點酸菜餡的。”
“媽，不用，我不餓。再說，不一定是，您別忙活了。”看到婆婆這樣肯定，佟雪燕不免又是一陣緊張。這次如果再“謊報了軍情”，將來婆婆絕不能輕饒了自己。
林楓看到情況有了轉機，心暫時放下，下地和麪去了。
林振遠的心情也是憂一陣喜一陣的，剛纔還是“山雨欲來風滿樓”，一眨眼功夫，便“柳暗花明又一村”了。這氣氛變化得太快，讓林振遠的心臟接受不了，他趕緊又服了一粒“速效救心丸”。
林茹可不管那麼多了，一邊吃餃子一邊對佟雪燕說：“這回你的好日子來了，你得做好心理準備，媽那熱情勁要是一上來，一般人是承受不了的。”
佟雪燕苦笑了一下，是啊，這樣變化無常，忽冷忽熱的，真得學會適應了。
“雪燕，你先躺下歇一會兒，我們倆也快，一會兒就包完。”邢巧雲終於感覺到佟雪燕應該累了。
“去吧，人家發話了你再不躺着，那一會兒又不高興了。”林振遠看佟雪燕還沒敢動，就笑着說，“去吧，先歇着，她說不定和你聊到什麼時候呢。”
佟雪燕便斜倚在被子上，讓自己稍微舒服點兒。這才發覺是真的累，有種心力交瘁的感覺。
“快來吃吧，雪燕，嚐嚐媽給你包的酸菜餡餃子，一定順口。”邢巧雲對佟雪燕的稱呼完全改變了。
“嗯，這餡真好吃。”佟雪燕一直最愛吃酸菜餡了，再加上這一天都沒怎麼吃東西，現在心情一放鬆，還真感覺餓了。
“好吃就多吃點兒，愛吃明天媽再給你包。”邢巧雲一聽佟雪燕說愛吃，那個高興勁就甭提了，俗話說“酸兒辣女”，那佟雪燕懷的一定是個男孩了。邢巧雲心裡滿意地盤算着。
再一次睡在婆婆家的炕上，佟雪燕感慨萬千。
前次自己蓋得是舊被褥，而且很單薄，硌得胯骨疼了好幾天；而今待遇提高了，婆婆不但拿出最新的被褥，還特意爲多鋪了厚厚的一層，說怕佟雪燕硌着。原來邢巧雲什麼都明鏡似的。
最讓佟雪燕受寵若驚的，是臨睡前，婆婆竟然把一個小垃圾桶送過來，還叮囑林楓：“外面冷，雪燕要是上廁所，別讓她出去了。”林楓說不用。邢巧雲說：“什麼不用？感冒就麻煩了。明早多睡會兒，不用起那麼早了。”說完輕輕地關上門，走了。
佟雪燕和林楓躺在軟軟的褥子上，心裡卻一點兒也高興不起來。邢巧雲的忽然轉變，完全是衝着那未知的孩子。如果有一天這個希望落空，那麼等待佟雪燕的將是更加不堪設想的後果。可是，誰也不知道老天爺會不會賜給他們一個孩子？
佟雪燕長嘆了一口氣，林楓輕輕地拍了拍佟雪燕的肩膀，“什麼也別想，睡覺吧。”
把頭貼在林楓寬闊的胸口上，佟雪燕這才感覺心稍微有一點點踏實了。
“至少今晚可以睡個安穩覺了，明天的事明天再說吧。”佟雪燕對林楓說，也是在對自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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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日子，佟雪燕和林楓過得真是舒坦。特別是佟雪燕，被婆婆呵護着，簡直讓她懷疑以前的種種風波是否曾真正發生過？
早上，邢巧雲不但不讓佟雪燕起那麼早了，而且做飯也不用林楓插手，更不需要佟雪燕擇菜，偶爾有什麼要幫忙的，也都會叫自己的小女兒林茹。
邢巧雲甚至宣佈：每頓飯都以佟雪燕爲主，佟雪燕愛吃什麼就做什麼。佟雪燕可不敢放縱，現在懷孕與否還是個未知數，所以還是保持低調爲好。
可是即使佟雪燕不好意思說，邢巧雲也會換着花樣做，而且還說只有多吃點兒好的，將來孫子才能健康。看來邢巧雲是認定這個孩子了，而且是孫子。
晚上，大家都圍坐在一起看電視，邢巧雲也是挑選最好的水果給佟雪燕，然後有一打沒一打地和佟雪燕聊天，除了關心小店的生意，偶爾還會詢問一下佟雪燕的父母，這讓佟雪燕真有點兒受寵若驚，從婆婆口裡提到自己的父母，這還是破天荒——頭一次！想起訂婚時自己這兩個“媽”針尖對麥芒的樣子，佟雪燕還是心有餘悸。
只是當提到哥哥佟雪峰家是個女孩時，邢巧雲的態度有點兒讓人接受不了——
“你二哥年紀輕輕就沒了，如今你們佟家就剩下你大哥這一根獨苗，沒個男孩可不行。將來還得讓他們再要一個，到啥時候都得有接戶口簿的，不然那不絕戶了？”
其實佟雪燕也知道邢巧雲說得在理，佟家真的應該有個男孩，可是現實中往往事與願違，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唉，姑且不說自己能否懷孕吧，只怕不能生個男孩，婆婆也不會善罷甘休。這樣一想，佟雪燕的心又緊張起來。
初二早上，林慧全家來拜年了。邢巧雲悄悄地把這件事說了，林慧聽了很高興，怪不得媽媽滿臉堆笑的。這孩子可是家裡的大事，原來一直擔心佟雪燕的身體，現在總算懷孕了，林慧心裡的石頭也落了地。
邢巧雲所有家務活兒都弄完了，又端來水果和瓜子，推到林振遠和林楓面前，“你們坐這兒哄孩子吧，我們娘四個玩撲克去。”
林振遠連瞅都懶得瞅她，只是用鼻子“哼”了一聲。
林振遠太瞭解自己的老伴了。這麼多年，總是如此情緒化——高興的時候能把你服侍得像個皇上，生氣的時候又一下子把你推到“泥”裡，讓你永世不得翻身。短短的一個除夕夜，邢巧雲就讓家裡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然後又像小丑一樣忙來忙去，臉上彷彿綻開了一朵花。
林振遠是個城府很深的人，打心眼裡看不起邢巧雲這個樣子。幹什麼嘛？高興也得有點兒深度呀，簡直讓兒媳婦看笑話！
邢巧雲當然聽出了林振遠這個“哼”的餘音，但是自己心情實在是高興，所以也沒有心思和林振遠計較了，
“別隻顧着看電視，照着點兒孩子，吃瓜子別卡了。現在開始練習，將來看你大孫子也有點兒經驗。”
“你玩你的得了，別管我們。”林振遠不愛聽老伴磨磯，便把外孫女抱在了懷裡。
“來，咱打升級的，”邢巧雲張羅着，“我跟我兒媳婦一夥，你們姐倆的。”
佟雪燕聽到婆婆第一次叫自己“兒媳婦”，忍不住看了林楓一眼，林楓也正在看她。佟雪燕用眼神對林楓說：“你媽對我的稱呼也升級了！”
林楓會意地笑了，但願媽媽不是三分鐘熱情，但願佟雪燕這次真的不讓大家失望吧！
家裡的氣氛空前的融洽。兩個女兒都很珍惜這難得的開心場面，故意讓邢巧雲贏牌。邢巧雲太興奮了，也沒明白這其中的奧秘，每升一級就回頭向林楓誇一句：“我兒媳婦就是有文化，打升級也玩得好，看看，我們又贏了！”
“是是是，你兒媳婦了不起！我們服了！”林慧和林茹相視一笑：媽媽有時真像個小孩。
佟雪燕就這樣含笑瞅着邢巧雲，思潮起伏——
這樣一個喜怒無常的婆婆，昨天把自己打入地獄，今天又把自己捧上天堂，而明天呢？
如果自己根本沒懷孕，明天的明天，是地獄，還是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