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濤不想撤軍卻又無能爲力,恨恨地一拍御案,道:“難道我國的大計就這麼毀了嗎?”?
袁定祥道:“是戰是走請皇上早做打算,要戰只怕這龐城不易攻破,也許我們可以修改計劃,放下高陽國,改攻正南方的百橫國,若佔了百橫國,我軍就可以從平路進剿高陽,不必走這龐城。但十萬大軍的損失,只怕要多等幾年方纔能重整更龐大的軍容征討他國。如果要強攻也必須從國中添兵,如此一來,國中守軍薄弱,恐怕周邊國家會有異心。”?
田濤狠狠地拍了一下御案,不憤地道:“耶律雲這個混蛋,我一定要殺了他才能解心頭之恨。”說着眼睛又掃了一眼姬娉婷。?
姬娉婷被凌厲的目光掃得心頭急顫,低着頭不敢再看。?
盛寧建言道:“皇上,不能這麼輕易地就退兵,況且姬將軍並沒有證據說明我南路大軍盡沒,也許是那小子的疑兵之計,逼我軍退兵。”說着轉身笑着對姬娉婷道:“姬將軍,我說的沒錯吧?”?
姬娉婷緩緩地點了點頭,道:“不錯,可是……”?
袁定祥搶着道:“皇上,那小子詭計多端,不可輕易上當,否則敵人怎能輕易地放姬將軍回來。微臣覺得不必理會這一消息,大軍輪番攻城,不給他們有喘息之機,我想不到兩日,高陽國的士兵就會疲憊不堪。”?
姬娉婷心道:“雖然計策不一定會成功,但耶律雲既然說了出來就代表他曾想所有的計策,以信件詐騙南路大軍百利而無一害,他這麼聰明的人怎會不做。”然而她現在受到懷疑,即使想說也三緘其口。?
田濤對袁定祥的解釋深以爲然,卻又對姬娉婷帶回的消息感到極度擔心,因而猶豫不決。?
然而上天並沒有給他時間去選擇,當銳國朝中的一份緊張軍報送到田濤手中時,他臉色驟變。?原來銳國的西部有一大國,名爲赤顏,疆土之大更勝東南四國的總和,與銳國交壤,素來秋毫無犯,只是不知爲什麼突然屯兵二十萬在銳國和赤顏國的邊境上,隨時有揮軍南下之意。?這個消息怎能不讓田濤吃驚,他正是怕赤顏國進犯,所以急着擴張實力。?
文武百官無不震驚,異口同聲都贊同退兵,但一則銳國攻勢失利,損失了不少軍力,現有不可能兩面作戰,若是退兵又怕高陽趁勢西征,一時間人心惶惶,不知如何是好。?
姬娉婷道:“皇上,父親在書信中提議潛使與高陽國簽下互不侵犯條約,一則可以去抵擋赤顏大軍,二則可以收回我國被俘的士兵,只怕有數人之多,如此一來便有十餘萬大軍抗擊赤顏。赤顏是我東南四國的大患,脣亡齒寒,銳國有失,高陽也不能免,所以高陽必定會答應。”?
袁定祥雖與姬娉婷之父爭權,但面對此國家大事也不敢因私廢公,附和道:“臣以爲左相在書信中所言是最佳的方法,請皇上聖栽。”?
田濤見左相右相都贊同,也就答應了,問道:“誰願出使高陽?”?
將領們卻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皆默不出聲,此去高陽屢戰敗國的身份,恐怕會遭受屈辱,所以沒有人願意去受辱。?
正在此時,盛寧忽然大聲喝道:“不能退!”?
田濤問道:“卿有何意見?”?
盛寧義正嚴辭地道:“皇上,我軍如果現在撤退,士氣必然大受影響,此一退兵恐怕不但不能擊退赤顏,連高陽也會趁機夾攻我國,到時候我們尾不能相顧,大局不妙啊!”?
田濤嘆道:“朕也想風風光光地勝利而回,但現在情勢緊急,不容我軍有半點遲疑。”?
“皇上,不如一舉攻下龐城作爲談和的酬碼,這樣便能向國人交待。”?
姬娉婷道:“盛將軍,現在打下去毫無意義,況且未必能及時破城,萬一赤顏入侵,而我軍被困在此處,銳國不保。”?
盛寧冷笑道:“禰是怕傷了什麼人吧?”?
“你!”姬娉婷氣得臉色紅脹,說不出話來,哼了一聲不在言語。?
田濤聽了盛寧的話也猶豫了起來,若能拿下龐城,不但南路那五萬大軍可救,而且在外交上還能佔有優勢,如今退兵只會被說成是戰敗國,而南路大軍也成了戰俘,對國家的形象極爲不利。?
帳中將領們議論紛紛,他們不是不想打,只是怕了火球戰術,一時找不到破解的方法。?
袁定祥道:“不如今夜起總攻,明日如果不破城,再談撤兵。”?
此時小卒來報,高陽軍忽然出營挑戰,人馬正擺在營外。?
田濤琢磨不透耶律雲的舉動有何用意,皺着眉問道:“這小子又想玩什麼花樣?”?
袁定祥道:“皇上,只怕是又想重施故計,引我們上勾。”?
盛寧道:“未必吧,今日我們也殺了不少敵軍,說不定他見兵力不足,在擺空城計。”?
姬娉婷忍不住駁道:“這個時候擺空城計毫無用處,還不如死守城池,等待援軍。他這麼做是要告訴我們要戰就戰,不戰便談和,不要在此浪費時間。”?
盛寧嘲諷道:“姬將軍果然與敵人心意相通,連他想什麼都知道。”?
姬娉婷漸漸習慣了這種語氣,只當作聽不到,轉身對田濤道:“皇上,赤顏兵精糧足,他們纔是我國的威脅,若沒有大軍,怎能抵擋他們的進攻?不能再將軍力消耗在高陽國了。”?
盛寧道:“皇上,讓微臣去與那小子一戰,若微臣斬他於馬下,此關必破無疑。”?
田濤倏的站了起來,揚聲道:“好,就依左將軍所言,朕親自爲你助陣,殺了敵將,朕升你爲鎮國大將軍,接替宇文丹的職位。”?
盛寧大喜過望,伏地叩謝。?
姬娉婷見事已至此,不在多言,但心中十分矛盾,若盛寧贏了,耶律雲必死無疑,這對銳國的確有利,但自己與他雖只相處一日,卻似有了深交,而且全賴他盡力保全,自己才能安然回來,因而心中不捨。若耶律雲勝了,己方的士氣又要大跌,這次撤兵就意味着真正的戰敗。?
盛寧披掛完畢,單手提着大劍搶先來到營外,身後的大軍在田濤的指揮下擂起了大鼓,爲盛寧助威。?然而他們都失望了,領軍出戰的不是耶律雲,而是耀武揚威的左將軍張鵬。?
姬娉婷見不到耶律雲身影,心中不安,懷疑耶律雲是不是因爲昨天的事而獲罪。?
※※※?
耶律雲現在正安然地躺在城中的監獄之中。?
“你怎麼這麼傻,弄個什麼假金牌來騙人,現在可好,被打了一頓關了起來,唉,那個女孩雖然不錯,但也不必這麼拼命吧?”耶律虎坐牢籠外嘟嘟囔囔數說兒子。?
耶律雲沒想到張鵬會不相信手上的金牌,鑑於張鵬用父親爲責,因此才願意下馬受縛,此刻躺在牢中,卻沒有半點後悔,見父親擔心成這樣,安慰道:“爹,我沒什麼特別的想法,只是和她交了朋友,自然不能看着她落入張鵬的手中,張鵬在想什麼我知道。不過您放心吧,我死不了。”?
“外面又打起來了,張鵬將軍領兵出戰,不知道結果怎麼樣?真擔心。”?
“打不過人家逃回來就行了,沒什麼好擔心的,他不會蠢到去主動狂攻吧!”?
“哎,守得好好的,沒想到來了這麼一個將軍,還把你弄成這樣,萬一他真要定你個叛國罪,事情就麻煩了。”?
耶律雲笑道:“放心吧,就算我想死也沒這樣容易,有人可不肯。”?
“誰啊?”?
“當然是國師,要不他怎麼會給我金牌。”?
“到現在你還胡說,你休息吧,我去給你做點吃的,這裡的士兵都是原來的,不會爲難你。”?
耶律雲揮了揮手道:“您也回去休息吧,我沒事。”?
耶律虎嘆了口氣,搖着頭走出了牢房。?
耶律雲抱着頭躺在枯草堆上,這時他若是想逃也是輕而易舉的事,而他卻沒有絲毫地逃跑的打算,只是呆呆地看着屋頂,嘴裡一直嘟囔着什麼。?不多時,他便安然地睡着了。?
迷迷糊糊之際,他忽然感覺到耳邊有人輕喚:“耶律大哥!”?
耶律雲緩緩地睜開了眼睛,現眼前居然是姬娉婷,他愕了一下,隨即苦笑道:“不會是城破了吧?”?
姬娉婷歉然道:“對不起,連累你受苦了。”?
“現在我成了禰的俘虜,想怎麼處置我?”耶律雲依然顯得很輕鬆,就像是坐在家中和朋友聊天一樣。?
姬娉婷微笑道:“我會盡量保全你,現在城裡還很亂,過一陣我再送你出去。”?
“恐怕沒這麼容易吧,我殺了你們不少人,又多次壞了你們大事,就算禰想放,你們的皇帝也未必肯放。”?
姬娉婷微微一嘆道:“是有點困難,所以我第一時間就衝到這裡,皇上雖然恨你,但也挺佩服你,要是你能投到銳國就好了。”?
耶律雲臉色一正,問道:“我爹呢?”?
“在我的住處,他不是重要人物,所以沒有人會殺他。”?
耶律雲這才安心下來,嘆道:“張鵬真做蠢事了吧?”?
“他不自量力,以爲自己能以少勝多,居然向我們起了猛攻,被我們吸進寨中圍着打,最後我們趁着他逃走之時一舉攻入了城內。”?
“唉,我的努力都白費了,現在只好聽天由命了。”?
一名士兵跑了進來,稟道:“姬將軍,皇上要提審這小子,命禰把他送去。”?
姬娉婷皺着眉頭嘆息道:“終於來了,希望皇上有容人之量。”?
耶律雲爬了起來,整了身上的衣服,坦然道:“走吧,我還沒見過皇帝,這次正好開開眼界。”?
姬娉婷無奈之下只好陪着耶律雲走出牢房。?街上依然很亂,都東西扔得到處都是,很多地方的火依然在燒,濃煙滾滾,增添了戰爭的殘酷氣息。?
銳國士兵現在沒有人不知道耶律雲,就算不知道他的名字,也聽過獨臂小將的故事,因此當耶律雲走在大街上的時候,都停下腳步看着他,有的憎恨,有的敬佩,也有的嘆息。?
街尾馬蹄聲響,一匹快馬急馳而來,馬上的正是盛寧,他來到耶律雲的面前緊盯着他,傲然道:“你還是成了階下之囚。”?
耶律雲擡頭瞟了他一眼,微笑道:“我本來就是階下之囚,現在只不過是換了一個獄卒而已。”?
盛寧知道他在諷刺自己無能,不禁勃然大怒,手中大劍架在他的脖子上,冷冷地道:“到現在你還嘴硬,一會兒就讓你知道我的厲害。”?
耶律雲泰然自若地撥開了劍,輕笑道:“將軍的厲害我前夜就知道了,果然名不虛傳啊!”?
“你……”盛寧剛想動手,被姬娉婷揮劍擋開,他冷笑道:“禰真的與他相通。”?
姬娉婷淡淡地道:“皇上要見他,這是聖旨,你現在不能殺他。”?
“好,我現在就去請旨,不殺了這小子難平我心頭之恨。”?
姬娉婷冷嘲道:“盛將軍可真是大英雄,實力不及就借刀殺人,佩服!佩服!”?
盛寧頓時啞了,沉默了一陣,又看了看泰然自若的耶律雲,最後無奈地一甩袖子,撥馬就走。?
耶律雲嘻笑道:“好厲害啊!一句話救我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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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娉婷白了他一眼,愁道:“虧你還笑得出來,我都急死了,要是皇上真的要殺你,我也束手無策。”?
耶律雲忽然嘻笑着問道:“我死了禰會不會掉眼淚?”?
姬娉婷的臉一紅,嗔道:“又在胡說,還是想想怎麼保命吧!”?
耶律雲哈哈一笑,邁開大步就往前走,邊走邊道:“走吧,我還急着去鬼域走一趟呢!”?
姬娉婷見他如此開朗幽幽一嘆,急步追了上去。?
來到臨時安置的行宮,銳國隨軍的將官大都聚集在這裡,他們聽到耶律雲被捕的消息都趕來看熱鬧。?
耶律雲一臉笑容,一邊走還一邊打招呼:“諸位將軍好,幸會,幸會。”?
衆人見他居然泰然自若,連一絲懼意都沒有,心中不禁暗生敬意。?
來到院中,田濤正坐在屋院中與手下軍官商議,瞥着耶律雲的身影一下站了起來,打量了一陣,指着耶律雲問道:“今天還有什麼話說?”?
耶律雲好奇地打量了幾眼,笑道:“那天晚上天色太黑,沒看清楚,原來皇帝是這種模樣,哈哈。”?
田濤想起當夜的狼狽,恨得咬牙切齒,怒吼道:“推出去砍了。”?
“慢!”姬娉婷嚇得花容失色,連忙跪倒在地上,求道:“皇上,良將難得,耶律雲智勇雙全,殺了可惜。”?
田濤見姬娉婷一臉急色,臉色忽然一沉,道:“姬娉婷,禰是不是因爲他放了禰,所以禰想報恩?”?
“是,也不是。”?
“這話怎麼說?”?
“微臣是受了他的獲命,心中萬分感激,不想見他英年早逝,但銳國現在兩面受敵,雖然得了龐城,但大局仍對我軍不利,趁現在我軍有利,與高陽議和是最好的辦法,把耶律雲還給高陽,一方面可以增加談判的籌碼,另一方面也可以顯示皇上海納百川的氣度。”?
“他殺了我多員大將,放了豈不是太便宜了他?”?
盛寧忽然稟道:“皇上,微臣輸給這小子心有不甘,就這麼殺了他也不能挽回銳國將軍不如人的形象,而且還會招來他國取笑,讓他離開,微臣定要在戰場上殺他報仇。”?
“連盛將軍都這麼說,看來你們都不同意殺他?”?
袁定祥心念一動,走到田濤身邊奏道:“皇上,耶律雲是虎將,殺了可惜,放了也可惜,如果他肯降就用,不肯降就帶回去,反正我軍準備撤兵回去,不如把他帶到京中。”?
田濤擡頭看了耶律雲一眼,問道:“你如果肯投降,朕既往不咎,還授你官職。”?
姬娉婷大喜,小聲地勸道:“耶律大哥,還是降了吧,死了就什麼都完了。”?
耶律雲此時思緒如海,翻滾不定,過了半晌,他朝着田濤微微一笑,道:“我不是士兵,也不在軍籍,所以沒有什麼投不投降,銳國倒是可以去,只是我不想當官,只求有一個安身的地方就行了。”?
姬娉婷大喜,奏道:“皇上,耶律雲肯去銳國,就算不當官也不會對我國造成威脅,請皇上答應他的要求。”?
田濤有點不甘心,轉頭小聲問袁定祥:“你認爲呢?”?
袁定祥微微一笑,道:“皇上是怕他跑吧?這個容易,既然姬將軍爲他求情,就讓姬將軍做保證人,日後耶律雲要是跑了就由她承受責罰。”?
田濤看着姬娉婷一臉期盼的樣子,有些不快,猶豫半天還是下不了決心。?袁定祥知道皇帝看上了姬娉婷,小聲道:“皇上是捨不得姬將軍吧,其實美人心不在皇上,得到手也無趣,還不如隨她所願,以示皇上的肚量。”?
田濤微微點了點頭,指着耶律雲道:“看在姬將軍的面子上,我答應你的請求,姬將軍,我把他交給禰,他要是跑了,我就唯禰是問了。”?
姬娉婷想都不想就跪倒在地,稟道:“臣願保。”?
“好,就這麼定了,你們下去吧。”?
耶律雲道了聲謝,在姬娉婷地陪同下離開了。?袁定祥目瞟了一眼田濤,心中竊喜,自己的一句話既示好於耶律雲和姬娉婷,又阻止了左相姬元伯成爲國丈,從而壓制了姬家的勢力,還可以在皇帝的心裡留下一根刺,日後也許可以用來打擊姬家。?
耶律虎因爲姬娉婷再三叮囑,所以一直呆在屋內無法出來,見到兒子平安歸來,激動地熱淚盈眶道:“姬姑娘,太謝謝禰了。”說着腿一彎就要向姬娉婷下跪。?
姬娉婷急忙扶着他道:“大叔,耶律大哥饒我三次,又拼死送我出城,還因此被捕,我這麼做也是應該的。”?
耶律虎道:“兒啊,你要感謝姬姑娘,沒有她,咱們要在陰曹地府相見了。”?
“謝謝姬姑娘救命大恩。”耶律雲嘻笑着朝着姬娉婷長身一揖。?
姬娉婷連忙閃身讓開,俏臉微紅,道:“耶律大哥不必謝我。”?
耶律虎滿心歡喜地看着兒子,轉頭問道:“姬姑娘,我們什麼時候能回去?”?
姬娉婷看了耶律雲一眼,婉言安慰道:“大叔,今後大家都是自己人,你們不用回去了,以後會有好日子過的。”?
“自己人?”耶律虎被這句話弄糊塗了,疑惑地看着姬娉婷,一時不知怎麼響應。?
耶律雲淡淡地道:“爹,以後我們搬到銳國去住。”?
耶律虎一陣愕然,忽然臉色驟變,顫聲問道:“你……你投降了?”?
耶律坦然應道:“是。”?
“糊塗!”耶律虎氣得怒衝冠,揮手就給了兒子一個耳光:“沒想到你這麼沒有骨氣,殺就殺吧,爲什麼要投降,耶律家的臉都給你丟盡了。你,你給我滾,我沒你這個兒子。”?
耶律雲面無表情地忍受着父親的責打,沒有退縮,也沒有解釋。?姬娉婷拉住了耶律虎的手勸道:“大叔,兩國要議和了,不會再打仗了,在哪住也是一樣。”?
“議和是一件事,投降是另一件事,他投降就是背叛,這是一輩子都洗涮不清的恥辱,連我也沒面子回去見家鄉父老。”?
“他沒有投降,只是答應去銳國住,這不算叛國,如果不是這樣,你們都活不了。”?
耶律虎怔了怔,雖然氣平了一些,但心裡還是不舒服,指着兒子喝道:“出去,我不想見到你。”?
“爹,您好好休息,我出去了。”耶律雲雖然一直被罵,但表情依然很自然,行了一禮,然後轉身離開了房間。?
姬娉婷又勸慰了幾句,然後追出了門,卻見耶律雲安靜地坐在小院內的木藤椅上,手裡拿着一個茶壺在晃。?
“沒事吧?”姬娉婷搬了張椅子在他的身邊坐了下來,心裡還在卻懷疑耶律雲出奇的平靜。?
耶律雲含笑道:“沒事,都在預料之中。”?
“哎,其實大叔的骨氣實在令人佩服。”?
耶律雲嘿嘿一笑,道:“這麼說我就沒什麼骨氣了。”?
姬娉婷連聲辯道:“我不是這個意思,你有你的苦衷,我雖然不太清楚你想幹什麼,但我明白你不是想真的投降,只盼你不要害我就行了。”?
“別介意,說笑而已,我爹當了三年的士兵,感覺和我不一樣,我一直住在山上,下山之前我連高陽國都不知道,更別說什麼要爲高陽殺敵。看着爹和衆位叔叔們滿腔愛國之情,我也很感動,不過即使我沒有被捕,議和之後我也不會只留在高陽國,還有很多事等着我去做。”?
“原來如此,難怪你肯答應去銳國,可是你爲什麼不肯當官呢?”?
“這次殺了不少人,我覺得沒意思,也不覺得自豪,現在我只想找個安靜的地方。”?
“當官也不一定要打仗,就像我爹一樣。”?
“我要修練,不想去想太多煩心的事。”?
“修練!原來你是修道的,真沒想到,我爹府中也有幾個修道的人,你們可搬到我家去住,或者我幫你安排一處宅院。日後你如果想當官,我爹也可以推薦。”?
耶律雲擡頭看着天,喃喃地道:“有多少人會罵我呢?”?
姬娉婷沉默了,也擡起頭看那蔚藍的天空,幽幽的嘆息。?
※※※?
次日銳國大軍抽調了一半士兵返國,留下左將軍盛寧帶領大約二萬士兵把守龐城,同時又派出了幾路使者,一方面談和,一方面通知南路大軍回撤。?而耶律雲則隨同迴歸的大軍向銳國的國都新柳城進。?
“爹,您真的不肯去銳國?”耶律雲知道了父親的決定,心裡很不是滋味。?
“不去,銳國現在還是敵國,還佔着我們的龐城,我可不想擡不起頭做人,你要去自己去吧,我不管你。”?
姬娉婷又敬又佩,但看耶律雲一臉不捨之態,勸道:“大叔,還是跟我們去吧。”?
耶律虎搖頭道:“我知道禰心腸好,不過我決心已下,死也不去。”?
耶律雲嘆道:“既然爹不肯去就算了,我卻不能不去,姬姑娘以性命保我,我要是不去會連累她的。”?
耶律虎忽然對着姬娉婷道:“小云這孩子糊塗,做出了這種事,禰幫我多照顧他。”?
姬娉婷道:“耶律大哥,你要是不想去我可以偷偷放你走,皇上應該不會太爲難我的。”?
“不,這叛國者的名聲我要定了。”?
看着耶律雲一臉認真,耶律虎十分不解,也很不高興,氣得轉身就往自己的屋子走去。?
“耶律大哥,我實在不明白爲什麼你堅持要去銳國。”?
耶律雲微笑道:“放心吧,不會有事的,爹的事麻煩禰安排一下,我收拾好就可以上路了。”?
望着耶律雲的背影,姬娉婷有點迷茫,一個古怪的念頭突然跳入她的腦海之中:“他不會是爲了我吧?”?想到這裡,她羞得全身臊熱,心如鹿撞,面紅如桃,急忙甩了甩頭不敢再想。?
在姬娉婷的安排下,耶律虎已穿着銳國士兵的服裝出了西門,繞道山路折往東去。?耶律雲只能默默地看着父親離去,臉上有點擔心,也有點不捨。?
姬娉婷很明白耶律雲的心情,一邊勸慰一邊把他帶往大軍。然而當耶律雲出現在銳國的隊列之中時,除已知的人外,無不瞠目結舌。?
耶律雲視而不見,與姬娉婷並馬同進,還不時地談笑着。?
反應過來的銳國的各級官兵們於耶律雲的出現各自表了自己的看法,有的慶幸,有的喜悅,然而最多的還是鄙視。?
“他怎麼會在這裡?”?
“投降了吧?”?
“聽說是投降了。”?
耶律雲對着各種說法充耳不聞,只是提着銀槍安坐在馬背上,此刻的他倒真有些修道之人的味道。?
“大哥,沒有不高興吧?”姬娉婷對着耶律雲過於平靜的表現深感憂慮,忍不住詢問,耶律雲則總是一笑置之。沒想到話題一轉,又拉到姬娉婷的身上。?
“你看他的投降與姬將軍有說有笑,不會是爲了美人吧?”?
“難說,俗話說英雄難過美人關,爲了美人不惜放棄名聲,這才能打動咱們姬將軍的芳心,你沒見姬娉婷笑得多開心啊!”?
話語傳到姬將軍的耳中,不禁有點惱,臉色立時沉了下來。?
耶律雲卻打趣道:“想不到還有這種說法,聽起來比剛纔那個好。”?
姬娉婷越羞澀,白了他一眼,嗔道:“別聽他們胡說。”?
耶律雲哈哈笑道:“沒什麼不好,再傳下去禰可就真跑不掉了。”?
姬娉婷深深地盯着他,忽然覺得他的話中似乎藏有另外的意思,默然低下了頭,眼角不時地瞟向耶律雲,卻見耶律雲表現得很自然,挺胸收腹,端坐馬上,眼睛左顧右盼,根本就是一個遊山玩水的旅客。?
大軍來到銳國東望城就分開了,田濤親自領着大軍進駐西北邊境,耶律雲則隨着姬娉婷以及部份隨軍大臣往京城方向去。?
大軍一離開,耶律雲立即覺得輕鬆多了,過了東望城,眼前沃野千里,遠有青山蔥鬱,近有小河潺潺。?
耶律雲忽然指着前面的青山微笑着對身邊的姬娉婷道:“娉婷,咱們去逛逛怎麼樣?”?
姬娉婷嬌笑着應道:“好啊!雲哥這麼有興致,小妹一定奉陪。”?
律雲用槍桿拍了一下馬身,朝着青山飛奔而去。?姬娉婷也嬌笑着追了上去,與耶律雲並駕齊驅。?
一路策馬揚鞭,兩人玩得不亦樂乎,直到黃昏才停了下來,兩人擡頭四望,見四周樹林茂盛,而且自己則身處於林間小路之上。?
轉過山林,前面有一處谷地,姬娉婷忽然指着前面高興地叫道:“前面有炊煙。”?
耶律雲順着她的手指望去,果然見前方的樹林上方有縷縷炊煙飄起,似是有人家居住。?
耶律雲天色漸黑,轉頭去看姬娉婷,見她秀眉緊蹙,滿臉疲態,知道她累了,關心地道:“不如在這裡休息一下,吃點東西再趕路。”?
姬娉婷雖是將軍,但畢竟是女子,身子較弱,馬上顛簸了一天,十分疲乏,只是心中着急,所以沒有開口,見耶律雲一臉關懷不忍拒絕,於是點了點頭。神情放鬆,疲勞感就立即顯現了出來,忽然覺得四肢無力,手腳軟,連都坐不穩了。?
耶律雲見她搖搖欲墜嚇了一跳,連忙躍至她的身後,將她擁在懷中,關懷地問道:“禰怎麼了?”?
姬娉婷忽然聞到一股濃烈地男子氣息,身後像是有一個大山,使自己穩穩地着,不禁心如鹿撞般急跳了起來,擡頭一看,就見自己依偎在耶律雲的懷中。?耶律雲的右手緊擁她的纖腰,臉上全是關懷之情,立時羞得姬娉婷滿臉通紅,不禁嚶嚀一聲軟倒,把頭埋在耶律雲的懷中不敢多看。?
耶律雲見她軟倒,急聲問道:“沒事吧?”?
姬娉婷輕聲應道:“沒事,有點累而已。”?
耶律雲這放下心來,笑道:“禰啊!”?
“嗯!”姬娉婷輕輕地應了一聲便說不出話了。?
耶律雲擁着姬娉婷催馬向前,而他那匹白馬則在後面跟着。?
耶律雲忽道:“不知我們到哪裡了,一路狂奔,可別跑錯了。”?
姬娉婷聽了驚得坐了起來,但隨即軟倒,擔心地問道:“不會吧,不過好像是有不少岔路。”?
耶律雲樂天的性格又展現了出來,笑道:“走錯了也沒辦法,好在有人家,去問一問就知道了。”?
姬娉婷沒有再說什麼,躲在耶律雲懷中不肯出來,這些日子與耶律雲朝夕相處,感情與日俱增,心裡漸漸有耶律雲的影子,特別是耶律雲的微笑,每次想到就臉紅耳赤,不敢再想。?
兩人來到酒店門口,見酒店建於道路之旁,前面是一塊平地,還有馬廄,後面是幾間茅舍,十分簡陋,但在這山野之間也算是難得。?門前有一幅酒幌挑在門口,店中似有燈火和人影。?
也許是馬蹄聲的緣故,酒店的門打開了,走出來一箇中年婦女,笑臉迎人地走了上來問道:“你們要住店嗎?”?
耶律雲攬着姬娉婷的纖腰,輕輕一跳下了馬,答道:“是啊!有空房嗎?”?
年婦女見了耶律雲輕靈的身手,臉色微微一變,隨即復原,接着回頭叫道:“阿王,幫兩位客官把馬牽到後院去。”?
一個村夫模樣的大漢走了出來,粗聲粗氣地道:“請客人去喝點酒吃點東西解解乏,馬我來喂。”說着拉着兩匹馬往後院走去。?
兩人見店家熱情很是滿意,裡面雖然不大,只有三張桌子,但很乾淨。?耶律雲半摟半抱地將姬娉婷扶在椅子上。?
“謝謝。”姬娉婷趴在桌上休息,害羞地瞥了耶律雲一眼,又垂下了頭。?
耶律雲沒有留意她,四處打量了一番,讚道:“這裡還真不錯。”?
中年婦女抹了抹桌子,笑道:“兩位客店先坐吧,我去弄點吃的。”說着走進了後堂。?
坐了一陣,姬娉婷仍覺得身子似在馬上顛簸,怨道:“平時騎馬也沒見這麼累。”?
耶律雲笑道:“禰跑得太快了,像瘋了一樣,再這麼跑下去,連馬都會被禰累死。”?
姬娉婷撅着俏嘴嗔道:“你不是也一樣嗎?怎麼像是沒事人似的,真奇怪。”?
中年婦女託着一個盤子走了上來,笑道:“店裡沒什麼好東西,你們就將就一下吧。”?
姬娉婷見有肉有酒,笑道:“這種東西就不錯了。”說着提着酒壺幫耶律雲和自己倒了一碗,酒味頗淡,很適合她,所以幾口就喝完了。?
中年婦女高興地道:“這酒淡,多飲幾杯也無妨。”?
耶律雲端起酒碗聞了聞,覺得酒香有點怪,只當是酒質太劣,不以爲意,搖了搖頭道:“這酒真差。”說罷把酒碗放下,轉頭對那中年婦女道:“對不起,這酒禰可以拿回去,我們自己有酒。”?
中年婦女臉色驟變,嘿嘿一笑道:“怎麼?嫌我這酒不好嗎?這可是遠近馳名的好酒。”?
耶律雲笑了笑並沒有回答,另找了一個空酒壺提在手中晃了晃,心裡念出了酒訣,搖了一陣,聽到裡面有水聲,方纔停了下來,接着又拿起來一個碗,倒出了一碗酒,然後端給中年婦女道:“這是我的酒,試一試就知道了。”?
中年婦女見他空壺生酒,早已驚得目瞪口呆,此時見他敬酒,心裡更是慌亂,低頭一看,酒碗中雖是酒香撲鼻,但那墨綠色的液體卻令人望而生畏,心中劇顫。?她忽然大喝一聲,從懷中抽出了兩把尖刀,叫道:“好小子,識破了我的酒,還弄碗毒酒來害我,識相的就把錢財留下,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耶律雲怔住了,好心好意請人喝酒,想不到竟惹來搶劫,轉頭向姬娉婷無奈地聳了聳肩。?
姬娉婷少稍片刻,體力恢復了一點,見店家意圖不軌,急忙伸手去拿槍,喝道:“原來是間黑店,小云,我們上。”?
中年婦女見她拿了兵器,叫道:“快來啊。”?
須臾便見剛纔那條大漢衝到間口,持着一對板斧,一臉的凶神惡煞。?
耶律雲嘻嘻一笑,把酒碗送到嘴邊一飲兩而盡,道:“這麼好的酒,請你喝還要動刀子,真是奇怪。”?
中年婦女見他喝了那碗酒,這才知道是真心敬酒,有點不好意思,但事已至此,只好繼續下去,喝道:“這位兄弟,我們只想混飯吃,不想傷人,你們若放下包袱,可以隨意離去,我們絕不傷你們性命。”?
姬娉婷叱喝一聲道:“我是銳國……”話剛說了一半,就覺得頭重腳輕,一頭便栽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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