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一,爲了避免同事的風言風語,肖冉特意提前了半小時到校,當走進辦公室的時候,不出所料,只有她一個人。
肖冉任職的學校是市三中,雖不是省重點,但是每年的升學率還算不錯,她教語文,是初中部初三(一)班的班主任。
今天是語文早讀,然後是連續兩堂語文課,肖冉將昨天就整理好的教案和課本拿好,離開了辦公室。
十點半,結束了課程的她回到辦公室,不意外的收到衆同事探詢的視線,她也不想解釋,將手裡的東西放在辦公桌上後,便轉身往副校長的辦公室走去。
被繼母趕出家門後,她只好借住在好友任爲佩的家裡,但是總住別人家也不好,所以她得儘快申請學校的單身員工宿舍。
禮貌的敲門,得到一聲“請進”後,肖冉走進了辦公室,對着副校長鬍力露出一個溫和有禮的微笑,說道:“胡校長,麻煩您一下,我想申請員工宿舍。”
胡力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戴着一副銀邊眼鏡,雖是副職,卻極度討厭別人稱呼他爲“副校長”,所以學校裡的師生都刻意省略了那個“副”字。
“哦,是肖老師啊,婚假休完了?”胡力伸出右手扶了扶並未下滑的眼鏡,笑得甚是和藹。
肖冉沒有忽略胡力說“婚假”兩個字時眼裡一閃而過的光芒,他又不是沒去參加婚禮,現在卻故意這麼問,是想讓她難堪嗎?
心底苦笑了下,她刻意轉移話題道:“胡校長,申請宿舍要辦什麼手續?”
“你不是跟羅副主任結婚了嗎?怎麼突然要申請宿舍呢?小兩口有什麼矛盾說開就好,年輕人不要太沖動了。夫妻嘛,牀頭打架牀尾和,沒有什麼隔夜仇的。”
肖冉的轉移話題很失敗,胡力的話又回到了她跟羅翊飛的事情上面。
“胡校長,雖然您是我的領導,但是我想婚姻屬於我的私事,我自己有分寸,咱們還是來說說申請宿舍的事情,這是學校員工的福利,我應該有資格享受吧?”
“肖老師,婚姻的確是你的私事,但是如果因爲你的私事影響了學校,那就是公事了!”胡力收起了笑容,目光冷厲。
“這個帽子太大了,我身單力薄承受不起。”肖冉也來脾氣了,回以一個冷笑。
“羅副主任是負責每年學校招生的,你當着那麼多人的面讓他顏面掃地,要是以後他因爲你而故意針對我們學校,這個責任你擔得起嗎?”
“以我對他的瞭解,他不是公私不分的人,所以校長大人您儘可放心,而且禍是我闖的,冤有頭債有主,他要報復也是對我,不會連累到您老人家!”
兩人針鋒相對,不大的辦公室內火花四射。
僵持了好一會兒,胡力突然嘆了口氣,摘下眼鏡用眼鏡布擦拭,一邊擦一邊語重心長的說道:“小肖,你太沖動任性了,有什麼矛盾私下解決就好,幹嘛非要鬧得那麼大?我是過來人,看得比你清楚,小羅是個不錯的年輕人,跟他過一輩子你不會吃虧的。”
肖冉深吸了一口氣,壓下即將迸發的淚意,說道:“胡校長,我還是那句話,我自己有分寸,看來今天您沒時間處理我的申請,我過兩天再來。”
走出副校長辦公室,肖冉有些腳步不穩,剛纔胡力最後的那句話字字打在她的心底。
羅翊飛當然不錯,否則她怎麼會那麼愛他?她不止一次想過跟他白頭到老,老到哪都去不了,還能互相依偎着微笑,但是現實打破了她的夢想,事到如今,她還能怎麼樣?
罷了,只要他能安好,所有的痛苦就讓她一個人承受吧!這是早就決定好了的,不是嗎?
剛走到辦公室門邊,肖冉便聽到裡面傳來的對話,那些話讓她差點崩潰。
“沒想到肖冉是這樣的人,婚禮上突然悔婚,留下那麼大的爛攤子,聽說羅翊飛他爸都被氣得住院了。”
“我聽說肖冉被她繼母趕出去了。”
“啊?爲什麼?因爲悔婚的事兒?”
“不止,我悄悄告訴你,據說她八字很大,先是剋死了媽然後又剋死了爸,估計她繼母怕她剋死自己弟弟才趕她出家門。”
“那照這麼說,她悔婚還是好事兒,萬一她以後再剋夫呢?對不對?”
肖冉再也聽不下去了,大步衝進了辦公室,怒氣瀰漫在她的四周,心底那熊熊的怒火幾乎要將她吞沒。
辦公室內一下安靜了下來,原本說得熱火朝天的衆人不約而同閉上了嘴,但是射向她的目光卻都帶着鄙夷和不善。
肖冉原本按捺不住的怒火突然就熄滅了,這件事本來就她做錯了,憑什麼不讓別人說?她無法說出事實的真相,也就怪不得別人胡亂猜疑,“衆口鑠金”、“三人成虎”這些成語的典故誰能比她這個語文老師更瞭解?
拖着沉重的腳步回到自己的辦公桌前坐下,肖冉沒有說一個字,只是靜靜的打開了桌上的教案,卻好半天都不翻動一頁。
中午十二點,終於熬到了午休,心力交瘁的肖冉快速的收拾好桌上的東西,頗有些落荒而逃的離開了辦公室。
走下樓後,她原地做了幾個深呼吸,壓抑了一天的情緒稍微平穩點後,她才邁開步子,慢慢朝食堂走去。
沒走多遠,一個熟悉的男聲突然響起:“冉冉!”
肖冉驚訝的回頭,便撞進羅翊飛那雙寫着不解和傷痛的眼睛,看樣子,他是特地來找她的。
“翊飛……”她知道對方會來找自己問清楚,但是真的面對他時,千言萬語卻不知道該從何說起,唯剩滿腹的歉意。
“冉冉,我去了你家找你,琴姨說你搬走了,我又去問任爲佩,她死活不肯告訴我你在哪,沒辦法,我只好等你週一上班來學校找你。”羅翊飛一開口就是一大段話,接着走近幾步站在肖冉面前,拉住她的手,目光灼灼的看着她,“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爲什麼突然悔婚?你告訴我!”
“我……”面對羅翊飛的逼問,肖冉不免有些沉不住氣,剛想說自己是有苦衷的,腦子裡突然閃現出徐雯的臉,隨之而來的是那句滿是威脅的話語:“如果你說出真相,那麼我們的交易就作廢,你就等着去牢裡看他吧!”
肖冉頓時面無人色,大力甩開羅翊飛的手,裝出一副無所謂的表情,說道:“沒有發生任何事,只是我不想嫁給你了。”
“你說謊!”羅翊飛壓根不信她的話,再度抓住了她的胳膊,眼裡隱隱冒着火光。
肖冉一邊掙扎一邊說道:“我沒說謊,快結婚我才發現我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麼愛你,我沒辦法跟你過完一輩子,所以我悔婚了,就這麼簡單!”
“不可能!你在騙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告訴我,告訴我啊!”
羅翊飛近乎瘋狂的抓着她,肖冉的胳膊被抓得生疼,不用看都知道肯定淤青了,偏偏她力氣有限,怎麼都掙不開,本就蒼白的面孔變得更白了,眼角泛起了淚光。
突然,一雙大手拉開了羅翊飛的手,將她拯救了出來,她回頭一看,是個沒見過的年輕俊逸男子,在他身邊還站着一個穿着校服的學生,是她班上的劉瑞。
“肖老師,你沒事吧?”劉瑞有些擔心的看着她。
“謝謝你,我沒事。”肖冉搖了搖頭,衝着劉瑞感激的笑了笑,然後將視線移向羅翊飛。
此時,兩個男人正在對峙。
幫助肖冉的年輕男子慢悠悠的說道:“對一個手無寸鐵的女人又是大吼又動手的,不是男子漢所爲吧?”他的語氣很輕柔,但是卻暗藏着壓力。
羅翊飛怒瞪了他一眼,低吼道:“我跟我老婆怎麼樣關你什麼事?”說着,便又將手對着肖冉伸去,“冉冉,我們換個地方說。”
肖冉自然不肯跟去,她怕自己抗拒不了羅翊飛而失言說出真相,那會害死他的。
男子眼見她不願意走,一個大步向前擋在她的面前,說道:“先生,這裡可是學校,公衆場合,你確定要在這裡強人所難?”
羅翊飛氣急,剛想反駁幾句,卻看見不少去食堂吃飯的老師和學生紛紛圍了過來,顧忌到場合不對,而且自己好歹是教委的,鬧大了影響不好,只得瞪了多管閒事的男子一眼,丟下一句“冉冉,我會再來找你。”後轉身離開了學校。
看到羅翊飛的車子消失在校門口,肖冉這才鬆了一口氣,轉頭對着男子感激的說道:“先生,剛纔謝謝你了。”
男子還沒說話,一旁的劉瑞已經搶先開口道:“肖老師,不用客氣的,他是我舅舅。”
男子莞爾一笑,對着肖冉伸出右手,略顯清冷的嗓音分外悅耳,“就像小瑞說的,不用客氣,雖然是初次見面,但是我早已久仰大名,肖老師你好,我叫慕容秋。”
猛地被人說“久仰大名”,肖冉有些不好意思,一邊伸出右手與之相握一邊自我介紹道:“慕容先生你好,我是肖冉,很高興認識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