汲水縣城,鍾謙鞍交了進城的人頭錢,坐着馬車進了城內。
只是臉色還板着彷彿壓抑着怒火。
前面,孫老漢滿臉滄桑的捏着繮繩,小心的控制着馬車的速度。
城門內就是縣城裡的主要大道,地上鋪的都是石板,兩側有鱗次櫛比的商鋪林立,叫賣聲和討價還價的聲音不住的出現在耳畔,比起鄉村來說要更顯熱鬧和繁華。
還有滿載貨物的車馬駛過,以及或穿綾羅綢緞或穿粗麻布衣的人們。
這繁華都讓鍾石頭看傻了眼。
別說這孩子,就是鍾謙鞍和鍾謙靬,呼吸都稍稍屏住。
能維持表情和內心鎮定的,只有見識過更繁華地界的孫老漢:“東家,咱走個近路?”他的馬鞭輕揚,帶着馬車朝着旁邊的小路駛過去:“那邊直接就通縣衙!”
鍾謙鞍在後麪點頭:“孫二哥知曉縣城裡的道路,那就聽你的!”
讓落魄俠客孫老漢過來的原因就在這。
畢竟,他對鍾家說的經歷,就是在北邊流落過來找份工作的漢子,能給家裡省口飯食,還能到了年底賺份錢回去補貼家用——汲水河直通漕河,有外人來很正常。
不然這汲水縣城裡,哪裡會有這麼多商人,又哪裡會有那麼多商號?
在縣城過活有兩年的孫老漢自然熟悉地況。
七拐八繞。
孫老漢趕着馬車,很快來到了縣衙旁邊的巷道:“到了東家。”
他先不留痕跡的瞥了眼周圍的環境,見着沒人注意這邊,就微微佝僂着腰似是尋常的鄉下老農那樣:“這兒就是縣衙的偏門,正門那戒備,咱停下馬車顯得不好。”
鍾謙鞍下了馬車:“孫二哥說得對。”衙門畢竟是父母官駐地,哪能失禮?
認真的拍打整理了衣衫。
臉色板正,然後扭頭對旁邊的二弟鍾謙靬道:“那這樣,你們就去孫家吧。”
但他同時看向車裡縮着脖子沒敢說話的鐘石頭,狠狠的瞪着眼:“你這兔崽子跟着你孫二叔,知道了麼?”說着他的話似是若有所指:“別整天聽些沒必要的!”
對此孫老漢苦笑:“東家放心,石頭我定是看的嚴謹。”
鍾謙鞍點頭:“孫二哥我自然是放心的。”
語氣微頓。
他的眼色示意孫老漢來到旁邊,又輕聲道:“孫二哥也是實誠人,我知道整年見不着家裡人心裡也急躁,等過段時間入冬沒啥活了,咱就放個假到來年開春可好?”
孫老漢連忙苦笑着的低頭:“東家哪裡話,我沒啥急躁的!”
這是實話。
童子功大成以後,不近女色的他哪裡有急躁的地方?
但鍾謙鞍卻將他的話當成了推脫:“男女之事你我都懂,孫二哥何必羞澀?”他輕聲道:“但就是當着石頭的面,以後不要談論這些,他的年紀畢竟還小些!”
沒等孫老漢再說話,他就拱拱手後轉身朝着衙門那邊走去。
正事要緊。
孫老漢的臉色有些複雜:“可我真的不懂…”
嘆了口氣:“…算了!”看着旁邊的鐘謙靬和鍾石頭:“二東家,咱這就去孫家那邊吧?”他重新趕着馬車開始離開:“孫家的商號就在城南,倒是不算遠。”
說着他還看了眼旁邊好奇觀望四周的鐘石頭,內心突然有些悸動。
“…或許…真該研究研究…男女那點事?”
連這臭小子懂得似乎都比他多!
而在汲水縣的衙門前,受邀前來的鐘謙鞍,正被門口的差役安排幫閒,進了衙門內的偏房中去,那裡已經來了三五個拄着柺杖的老農,精神奕奕的在那等着。
見到尚還年輕的鐘謙鞍,滿是皺紋的臉上都帶了幾分異色:“這麼年輕?”
種地本來就是經驗方面的積累。
年紀大,對田畝莊稼知曉的就多,畢竟不熟悉的話,地種不好吃什麼?!
鍾謙鞍這麼年輕就過來,讓這些老農的心裡多了幾分思量:“…莫非是過來蹭熱鬧混頓飯吃的二流子?”可看着這人的面色憨厚,心裡卻又都不怎麼敢下結論!
縣衙內莊嚴肅穆之地,這些老農也不敢隨意開口詢問。
場面寂靜下來。
鍾謙鞍倒是沒多想什麼:“各位有禮!”道了聲好,就拱拱手坐在旁邊的椅子上安靜等待,剛纔領他過來的幫閒說了,現在這吃杯茶,縣令老爺稍後就來。
有什麼事,自然會有那位縣令老爺先牽頭說,保持安靜就好。
等了盞茶時間。
汲水縣的縣令楚源安帶着主薄和文書進來:“各位都來齊了?”
他的態度很平和,先是笑着拱手:“來者都是我汲水縣轄內熟悉田畝的農戶,看年紀都是長者。”說着他示意都坐下:“讓大家過來,就是想問問這田畝莊稼的事!”
鍾謙鞍和其他五名鄉民卻不敢真的坐下:“草民拜見縣令老爺!”
長幼尊卑。
這種禮儀上的順序,必須要遵守,何況面前這位本就是有官身的老爺?
原本他們還是想跪拜的,先前幫閒叮囑過,說這位老爺體諒大家年紀歲數不小,就都給免了——但最起碼的彎腰作個深深的揖來顯示尊重,還是應該要有的。
楚源安和主薄及文書都坐下,鍾謙鞍他們纔敢稍稍沾着座位坐下。
楚源安平常的笑笑:“大家不必拘謹!”
坐在上首。
他和氣的說道:“我剛來縣內任職不多年,對這田畝還不算了解。”看着那些老農那笑笑道:“咱們汲水縣雖說有河能通漕運,但這莊稼糧食,同樣要慎重才行。”
鍾謙鞍和那些老農們點頭應聲:“縣令老爺這是憂心百姓!”
楚源安笑着搖頭:“這另說…”
憂心百姓算是其一,若是真出現問題,他這個縣令難逃其責。
但目前最讓他憂心的還是現在想問的:“我仔細琢磨過,如果咱們青州遇到大旱,這河裡的水又要供應漕河不能隨便取用,到時候地裡的田畝莊稼該怎麼辦?”
只是這句話說完,在座的五名經驗豐富的老農臉都變了:“…啊?!”
他們瞪大了眼睛似是驚愕。
楚源安見狀心裡頓時沉了幾分:“不好辦了…”連老農都這副模樣,足以說明情況的嚴峻。但他還是平常的笑笑:“難道咱們就沒點好辦法,來想怎麼解決?”
這時候他看到了旁邊坐着,年紀尚輕卻面色平靜的鐘謙鞍:“這位鄉親能來,想必也是對田畝之事經驗豐富,莫非有辦法麼?”能在縣衙面不改色,聽到問題還如此平靜沒有慌亂,在這比較當中,竟然比那些老農還要鎮定自若,無疑強了數籌的心態。
因此楚源安對鍾謙鞍多了幾分好感,笑着說道:“如果有什麼好想法,可以在這說說,咱們汲水縣以農爲主,如果真遇到了沒準還能救了這滿縣數萬口的百姓們呢!”語氣微頓他又道:“到時候可是大功德,不僅朝廷嘉獎,連家裡長輩都要跟着增光添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