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大早,孩子醒來,又是一陣沒來由地哭鬧。
裴老夫人正吃力地哄着,裴曜辰緩緩地睜開了眼睛,一見孩子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急忙翻身坐起,幾步衝到裴老夫人的面前,伸手將孩子接了過來,一邊輕拍着他的背一邊低聲問:“寶貝兒,你這是怎麼了?告訴爸爸,你是不是做噩夢了?別怕!爸爸在這裡。爸爸幫你打壞蛋!讓它再也不敢來夢裡欺負你了好不好?”
有他的寬慰,孩子平靜了些,指着窗口抽抽噎噎地說:“媽……媽媽……”
裴曜辰一愣,“你說什麼?”
“媽媽……去……”孩子的身子不住地向窗臺傾側着。
裴曜辰疑惑地抱着他往前走,來到窗前讓他看外面。
他看了幾眼,突然轉過身來抱着裴曜辰又是一陣嚎啕大哭,這一次,裴曜辰無論怎麼哄都哄不住。
裴老夫人看得直掉眼淚,嘆,“這孩子也不知怎麼了。昨天晚上就一直指着窗口哭,也不說話。現在叫媽,我猜想他昨晚可能是做夢夢到他媽媽從窗戶外爬進來了吧?他啊這是太想有個媽了!”
裴曜辰咬了咬脣,“寶貝兒,別哭了。爸爸答應你,一定會盡快地幫你把媽媽找回來的。一定會的!”
這話像有一劑鎮定劑,一下子令孩子安靜下來,閉着眼睛蜷在他懷裡又睡了過去,只是時不時地,小小的身子仍然會一抽一抽的,彷彿在夢裡也在哭泣。
裴曜辰心亂如麻,緊緊抱着孩子立在窗前一動不動,一雙原本如琉璃般通透的黑眸此時卻彷彿蒙上了一層淚霧。
裴老夫人痛苦地搓手,“你說你們父子可讓我怎麼辦?”
裴曜辰聽了,立即回過神來,轉身將孩子輕輕放在牀上,低聲說道:“媽,您不用擔心。我和孩子一定會好好的。我得抓緊點。我不管我自己了,從現在開始,只要孩子看上的,咱們就把她給娶進門來!孩子的心定了,我的心也會定的!”
“可以嗎?你真的可以心定嗎?”裴老夫人不安地問。
“沒問題!一定可以的!”裴曜辰像發誓一般斬釘截鐵地說。
“可以就好。只是也不要太爲難了你。曜辰,你讓媽好心疼。如果早知道裴峻山會給你帶去那麼大的痛苦,當初我就應該帶着你隱姓埋名讓他一輩子都找到到你,也不至於讓他以我爲籌碼迫使你照着他的軌跡去走,更不至於失去硯秋那麼個好孩子。那樣的話,咱們雖然窮點苦點,可是一定會過得比現在開心,也不會連累了夏至那麼一個好姑娘就此……”
“媽!求求你別說了!我不想聽到那個人的名字!”裴曜辰忍無可忍地怒喝一聲,五官扭曲得可怕。
裴老夫人意識到自己的錯,急忙擺手,溫柔地迭聲道歉,“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我不該提的!我老糊塗了。曜辰,你別在意!千萬別放在心上啊!”
裴曜辰看着自己的母親一臉的驚惶失措,不由越發地痛苦,走上一步緊緊地將她抱在了懷裡,啞聲說道:“對不起。對不起。我不該吼您。我這個兒子做得真是失敗,這麼大了還讓您跟着一直操心。媽,您打我吧!用力地打我吧!”
他說着抓着她的手就用力朝自己的臉上搧去。
看着自己的臉一下一下地狠狠抽在兒子的臉上,裴老夫人一下就崩潰了,熱淚橫流地叫:“不要傻了!兒子!媽愛你!無論你說什麼做什麼,我都不會怪你!因爲當媽的知道你這個做兒子的心有多苦多累!知道你有多善良!要不然你這些年也不會被折磨得這般的人不人鬼不鬼地活着!別人不懂你,做媽的卻清清楚楚。所以,別再逼媽打你了,你知不知道打你的每一下都彷彿狠狠地抽在了我這個當媽的身上?停止吧!好兒子,停止吧!”
щшш★ttκǎ n★¢ o
“媽……對不起,是我讓您操心了。您放心,我一定會好好的,孩子也一定會好好的。我們一定會有一個健康幸福的家的。一定會有的!”裴曜辰像賭咒發誓般地說。
只是在說這些話的時候,他腦子裡全是夏至血淋淋躺在手術檯上一動不動的模樣。
最近不知怎麼了,她總是不住地出現在他的腦海裡,他瘋狂地想將她趕跑,但她如鬼魅,每每在他以爲他已經將她忘卻之時,卻又悄悄地跑出來,狠狠地撕扯着他內心的傷口,讓他鮮血淋漓。
或許是她地下有知,不肯放他好好地度過餘生吧?
可是他不能讓她繼續糾纏下去,無論如何他都要想辦法將她忘卻,只有這樣,他才能帶着母親和孩子幸福快樂地生活在這個世界上。
爲了母親和孩子,他會努力!一定要努力!
孩子重新睡過一覺後再醒來,情緒已經穩定了許多。
裴曜辰給他洗漱穿衣的時候,溫柔地捏了捏他的臉頰,“昨天晚上又做夢了嗎?”
孩子點頭,原本平靜的臉上又滿是委屈,撇了撇嘴,眼睛水汽氤氳,看得裴曜辰心揪難過。
“夢裡她對你不好,所以你難過?”他小心翼翼地繼續問。
孩子拼命搖頭,急切地爭辯着,“不不不。她是世界上最好最溫柔的媽媽!她抱我吻我,說那是給我的聖誕節禮物。我也抱了親了媽媽,我們玩得本來很開心,可是……”
淚水突然而至,他難過地低下頭來沒有繼續說下去。
“可是夢突然醒了,你覺得難過對嗎?”
他用力點頭,“奶奶進來了,她就跑了……”
他說着朝窗戶一指,“就從那裡飄走了……”
“所以,你怪奶奶?”裴曜辰摸了摸他的頭,“就爲一個根本就不切實際的夢,就那樣又哭又鬧地對奶奶?你覺得這樣對嗎?讓從你出生開始就一直帶你爲你操心的奶奶傷心對嗎?”
孩子羞愧地搖頭,聲若蚊蚋,“對不起。可是,可是我真的捨得得媽媽。我好想她永遠抱着我……”
“我知道。可是今天我再次鄭重其事地告訴你,我一定會幫把你的媽媽幫你找回來的。你不是說見過媽媽嗎?那從現在開始,你和爸爸一起找,可以嗎?”
孩子聽了,興奮地用力點頭,原本悲傷黯淡的眸子瞬間明亮如夜明珠。
“那你告訴我,咱們現在最重要的事情是什麼?”
“去跟奶奶道歉。”
“乖。”聽着孩子懂事的回答,裴曜辰心酸得要命,用力地抱緊他狠親了一口,轉身向外走,卻注意到孩子的眼睛始終盯着身後的那扇窗。
裴曜辰禁不住也回頭看去,只看到窗外紛飛的大雪。
他頓了頓,低聲問道:“在夢裡,你能看清楚你媽媽的相貌嗎?”
孩子愣了愣,好半晌才很不確定地說:“媽媽很次來,四周都很黑,我看不太清楚,不過我就是有印象,就是知道她一定是個很美麗很美麗的媽媽!”
“好!有印象就好。咱們就憑着你的印象給你找媽媽好不好?”
“好!”孩子脆生生的應了,一臉歡欣鼓舞。
裴曜辰抱着他下樓,看到樓下不似往日熱鬧,不禁皺眉。
孩子在懷裡掙扎,指着正彎腰拾東西的裴老夫人。
他便放下了,孩子飛也似地奔了過去,從背後緊緊抱住了裴老夫人。
裴老夫人很是驚了一下,一回頭,看到自己的孫子正一臉笑意地看着自己,一顆心立即就融化了,急忙把孩子抱了起來,寵溺地伸手點了點他挺翹的鼻尖,溫柔笑道:“這麼親熱抱我幹嘛啊?是不是想奶奶了?”
“嗯。奶奶,我想你愛你!你是我親親好奶奶!”孩子抱着她一頓猛親,把裴老夫人逗得呵呵笑個不停。
裴曜辰看他們祖孫倆玩得快樂,不由放下心來,轉頭對一旁也看得樂呵呵的管家問道:“怎麼回事?怎麼一個人都沒有?昨天聖誕節還那麼多人呢!”
管家急忙說道:“昨天我和老夫人商量了一下,已經好幾個月了,不如趁這樣的日子好好地休息一下再繼續也不遲。”
裴曜辰擺了擺手,“不行!這件事務必趕在春節前搞掂!我不希望今年過年,孩子還沒有媽媽陪伴。吩咐下去,一切繼續。”
管家不由有些爲難,“可是我剛剛纔把告示貼出去,人只怕快要走光了!”
“或許還有人不願離去。我親自去看看。如果有,就親自把她們迎進來。”裴曜辰皺眉,凝視着外面的飛雪,舉步朝外走去。
“下雪呢!我幫您打傘!”管家忙不迭地去拿傘。
等拿到傘在手上,裴曜辰已經走遠。
他正要追出去,孩子卻抱住了他的腿,“管家爺爺,我也要去!”
“外面冷,少爺您還是好好地呆在家裡吧。我和你爸爸很快就回來,乖!”管家急忙哄道。
孩子卻突然撒開手,一溜煙地跑了出去,動作快得驚人。
管家急忙追了上去,一把抄起他抱在手裡繼續追裴曜辰。
裴老夫人急忙又叫傭人跟上前照應着。
看着風雪中前行的幾個人,她的心一陣陣疼得厲害。
一切罪孽皆因她年輕時候看不穿人的真面目,她對愛情的貪念種下瞭如今這樣的苦果,可是老天懲罰的卻不僅僅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