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賬房範辰沫也沒有閒着,不停地與瀋陽諸商家商議各種貨物的價值,交割的方式,等等,由於“傻韃子”安巴通曉滿、蒙兩門語言,大掌櫃範永和便安排他跟着範辰沫一起參與與諸商家的活動。
自從發生柳川靜雲、王文慧事件後,大明、大夏的商家除了範家一律不能進入遼東,不過在清國內部,皇太極與努爾哈赤不同,他倒是大力提倡貨物流通的,國內,滿人、蒙人、漢人皆可經商。
最終,還是漢人佔了上風,西到錦州,東到鎮江堡,北到葉赫老城,南抵金州,有實力的商家還是漢人居多,這些漢人身後多半有着漢軍各旗旗主的影子。
皇太極自然不是常人,平素,他放開手讓漢商掙錢,不過到了戰時,這些個商家就必須利用手中的資源,諸如牛馬、車輛、人手、糧食等爲大清服務,也就是轉運軍事物資。
而各商家一旦攤上這種任務,身家被削掉一半還是好的,大多數人都得從頭再來。
饒是如此,依然有人趨之若鶩。
這一日,範辰沫竟然進入了城池,說是與城裡某滿洲大商家有重大事情商議。
範辰沫將安巴也帶着了。
除了安巴,尚有那滿洲巨賈的管家,又是一個包衣奴才。
有這包衣奴才的引領,範辰沫、安巴順順當當進了城池。進城之後,一行人先是向南走,走到底時再折向東,最後抵達城西兩白旗所在的地方。
“往南時大約一里半,整個城南約莫三裡,再折向東時又是一里半,嗯,這瀋陽城池還是方圓十里的模樣”
一路上,安巴跟着範辰沫後面,這內心卻在記着城池的大概形制,這也是灰衣衛出身之人的通病。
“城池正西是兩紅旗漢軍旗,南邊是兩藍旗漢軍旗,這裡便是兩白旗漢軍旗了,與此相同,內城應該相差無幾,不過是滿洲八旗罷了”
在漢軍兩白旗所在的一間商鋪停了下來後,範辰沫與那管家進了後院,卻將安巴留在了外面。
“此人打着通譯的名頭將我誑進城裡,到了地頭兒卻又扔下我不管,這廝是何目的?”
安巴一時有些不安,不過他放眼看去,像他這樣候在大門口的“小廝”多得是,這心裡才釋然了。
安巴好不容易來瀋陽一趟,豈能巴巴地在這裡候着?見範辰沫半天沒有出來,估計是將自己忘了,便信步在城裡閒逛起來,周長十里的城池不到一個時辰便逛了一個來回。
這一逛,竟然他發現了一個大秘密。
那範辰沫竟然在城池西門附近兩紅旗所在的地方出現了!
那是正紅旗靠着內城的一間兩層樓的酒館,在酒館的二樓,範辰沫正與另外幾人邊吃邊說話。
除了範辰沫,其它幾人安巴都不認識,不過看那服色,明顯都是滿清貴胄!
先是在城西,他並沒有出商鋪的門口,他是如何來到此處的?又爲何要瞞過自己?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範辰沫等人也吃得差不多了,安巴趕緊又回到了兩白旗那間商鋪門口。
沒多久,範辰沫出現了,竟然是從商鋪後面出來的,甫一見到安巴便滿臉歉意,“哎呀,真不好意思,竟然將你忘了,對了,你尚未吃飯吧,乾脆就在這裡胡亂吃點罷了”
說着他扔給安巴一張大餅,他自己也拿着一小塊吃着。
安巴傻呵呵笑着,他確實也餓了,便三下五除二將那張大餅吃完了。
吃完之後,由於此時城門已關,他們兩人只得就在商鋪後院住下了。
半夜,後院正房突然“吱呀”一聲打開了,安巴被驚醒了,醒來時,身邊的範辰沫已經不見了蹤影。
安巴將耳朵貼着靠近裡面的木板,“吱呀”,從裡面又傳來了一陣關開門的聲音。
白日裡安巴可是瞧得清清楚楚,這是一間三進的靠着內城城牆的院落,自己就住在第三進,現在聽到關開門的聲音,那便是從後門傳來的了,這廝大半夜的開門出去作甚?
難道是從內城城牆下面又繞到城西與那幾個人鬼混?
不可能啊,人家滿清一到晚上城裡可是宵禁的。
“嘎吱”
這時,從更遠的地方又傳來一陣聲音,安巴這下睡意全消。
這是正對着商鋪內城的城門開關的聲音!
越來越有趣了,這廝竟然能在晚上進入內城!
他到底是誰?
安巴此時再也睡不着了,乾脆按照以前在灰衣衛訓練時,從自己獲知的情報來進行推演。
這裡是兩白旗,漢軍兩白旗有名的人物有兩個,一個是如今正在錦州城的祖可法,另一個便是如今皇太極的首席謀士范文程了。
由於深受皇太極器重,時時備着進入宮城“諮詢”,范文程如今可是唯一有資格住在內城的漢軍旗大臣。
這廝難道是去見范文程?
他突然想到一事,按照按察司的情報,范文程有一個兒子叫範承漠。
就是了!
安巴豁然開朗。這廝多半就是範承漠,化成範辰沫而已,不過按察司的厲害這滿清也不是不知曉,你就算取一個化名也改一個姓氏也好,取一個這樣的名字想要瞞過誰?
或許是大夏國按察司的厲害彼等尚未充分領會吧。
那白日裡這廝同幾個傢伙堂而皇之在酒館吃喝,多半是會見自己的親朋好友。
想着想着,他再次睡着了,等他醒來時天已大亮,而範辰沫正坐在牀邊笑嘻嘻地看着他。
“賬房……”
安巴正想告罪,那廝卻擺擺手,“昨日我不在的時候,你去哪裡了?”
“賬房,小的見您半日沒有出來,實在無聊,便大着膽子在城裡逛了一下,幸好沒有惹出麻煩”
“哦?那你見到什麼沒有?”
安巴一幅睡眼惺忪的模樣,心裡卻在盤算着,“這廝多半是問過商鋪裡的人了,不過自己出去瞎逛時並沒有任何人在後面跟着”
想到這裡,他先是伸了一個懶腰,又打了一個呵欠,傻呵呵地笑道:“我看這城池除了比錦州大一些,其它的都差不多,瞎逛了一會兒便回來了,並沒有見到什麼特別的”
“是嗎?”
範辰沫定定地盯着他,安巴假意嚇了一跳,“賬房,是不是我惹禍了”
“呵呵”,範辰沫這時才放鬆下來,他拍了拍安巴的肩膀,“沒事,是我不好,竟然將你一人留在外面,你也是的,見我半日沒出來,也可以讓櫃檯上的人去找我嘛,何苦在這裡傻等?”
安巴傻笑道:“小的只是一個採買,生怕賬房在裡面商談大事,打擾了不好,於是……”
“好了好了”,範辰沫站了起來,“時候也差不多了,我等這就出城”
……
商隊定在三日後離開,在這三日裡,安巴又接到了一封密報,那可不是一張小紙條,而是一封密信,安巴這下緊張了。
按照規矩,爲防自己被敵人識破後身陷囫圇,他需要先將信上的內容先牢記下來,然後藏好密信,以防遇到緊急情況時可以將密信銷燬,而通過自己的記憶將密信的內容帶回去。
那是一封寫着大量姓名的信紙,全部都是漢軍旗的人。
想要記住這些姓名着實不易,不過按察司自有辦法。
“先按照姓氏分類,然後分別記住某一姓氏有多少人,再記具體的姓名”
……
三日後,商隊出發了,他們需要趕在冬季正式來臨前進關。
多日後,看着將錦州遠遠地甩在後面,安巴不僅長舒了一口氣。
不過世上事不如意十有八九,接近那邊荒之地塔山堡時,意外發生了!
從錦州方向過來了一大隊騎兵!
領頭的騎兵是正黃旗的,還正是以前跟着滿達海去安西一帶的穆克譚!他斜睨着安巴,眼神露出一絲不屑。
安巴被帶走了!
一看到穆克譚直直地看向自己,安巴便知曉要壞事了,自己在瀋陽的時候沒事,如今纔有事,多半是瀋陽那裡的灰衣衛出事了。
安巴白帶走時,範永和也是無可奈何,不過當安巴看向範辰沫時,只見他臉上卻露出一副意味深長的模樣。
“自己若是在瀋陽時便被這廝識破了,在當時就被抓了,何苦弄到現在,這麼說此事應該不是這廝乾的”
穆克譚將他綁了扔在一匹馬上,然後說道:“識相的就將那東西拿出來,否則就這樣拖回盛京!”
那便是並駕齊驅了,安巴心裡一寒。
心裡不禁在喊着:“阿瑪啊阿瑪,不是孩兒不努力,實在是咱圖克塔納部落運氣太差,這盛京的灰衣衛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就在孩兒去的時候就出事了!”
不過他終究是林中出身之人,也不是輕易服輸的。
“什麼東西?大人的話小的可是不懂”
“將他扒個精光,然後細細搜索,衣服、夾襖、包裹都不放過!”
安巴此時正夾在兩個巴牙喇騎兵之間,眼見情形危急,用雙腿猛地夾了一下馬腹,然後用馬靴狠狠地刺了馬腿。
馬屁吃痛之下竟猛地一下躥了出去!
穆克譚豈能讓他逃脫?不過此時若是將他射死了也不行,他大喝了一聲,自己催動戰馬就跟了上去。
好個安巴,竟然不退反進,用雙腿操控戰馬直直地向東疾馳。
後面的穆克譚見了也是一陣冷笑,“你若是向西跑,雖然最終還是不能跑掉,終究有一絲生機,你倒好,拼命想錦州跑,這不是自尋死路嗎?”
於是,便沒有死命追趕,好整以暇地跟在他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