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此事最爲積極的,當然便是錢天敦的老搭檔陳一鑫了。
錢天敦南下之後,兩人雖然相隔萬里,但也還是保持着聯絡。陳一鑫很清楚錢天敦在奪取馬六甲北部的幾處島嶼之後,最需要什麼樣的支持。
錢天敦和特戰師當前的處境,跟二十年前他們剛進軍遼東時有些相像,急需引入大量漢人移民來完成對當地的開發,穩固海漢的統治。
但目前錢天敦所在的地方距離本土太遠,也並非傳統的漢人聚居地,想要大量引入漢人移民的難度可比當年的遼東大多了。
所以在上半年的伐明戰事開始之前,陳一鑫便已打定主意,要設法爲錢天敦佔下的新地盤送去一些漢人,特別是能幹重活的青壯勞力。
至於這些移民是戰俘、囚犯,還是別的什麼身份,那都不打緊,他知道只要把人送過,錢天敦自然會有辦法將其收拾得服服帖帖。
之所以要進金蘭港躲避風浪,並不是因爲船上移民出現了死傷,而是船隻受損後必須要進行維修,才能完成接下來金蘭港到星島這兩千多裡的航程。
即便如此,要完成這樣的海上長途移民輸送也絕非易事。從夏末開始的運輸任務,迄今已經執行了大約四個月左右,也還遠遠沒有完成陳一鑫所制定的輸送計劃。
錢少寶之前對此事略有所知,不過對於具體的移民運輸情況,卻也沒有掌握太多,正好趁着這個機會向邱志國瞭解一下。
唯一的問題,就是要把這麼多人從渤海灣附近運送至萬里外的馬六甲海峽,這已經大大超出了陳一鑫的能力範圍。
北海艦隊,以及山東和遼東兩地的船行,雖然有許多能夠用於運送移民的船隻,但這些船平日只來往於大陸沿海地區,水手也僅僅只熟悉近海海況,難以在南海這種陌生海域裡完成運輸任務。
雖然這樣的應對方式有點殘酷,但這本就不是該發善心的差事。這些移民並非從國內正規途徑招募而來,說得嚴重點全都是戴罪之身,能讓他們獲得去海外殖民地重獲新生的機會,就已經是執委會最仁慈的決定了。
“以前聽我父親說,早年間運往星島的移民,幾乎每一船都得有二三十人死在途中,抵達當地後因爲水土不服還得再損失一批人。最後能留下三分之二的活人,就算是相當不錯的情況了。”
而邱志國跟錢少寶在瞭解船上的情況之後,也就很有默契地沒有再提過讓船上的人員登岸休整的事。如果讓這些人上岸,還得另行安排部隊來守着,期間要是出了什麼麻煩,那都得金蘭港自行解決。倒不如就讓這些移民繼續在船上待着,向其供應食物和飲水也就是了。
爲了能夠最大效率地利用船舶運力,減少運輸費用,幾乎每一艘移民船的船艙都是被塞得滿滿當當,彷彿又回到了當年海漢初到登州,在芝罘島大量裝運難民到南方的情景。
畢竟在途中每多花一天時間,船行就得多供一天吃喝。一支移民船隊裝載的人員數量往往以千人計,每天消耗的物資還是相當多的,通過縮短航程時間省下來的這部分開銷就全是船行的利潤了。
要是不幸死在了轉運途中,那就是天註定,沒那個好命了。
剛纔與邱志國交談時,黎德昌一直沒怎麼插話,錢少寶也想聽聽他的意見,便詢問他對這些移民船的運作有什麼看法。
詹氏船行這四艘船上的移民都是在香港裝船,總計近兩千人之多。這麼多人塞在船艙裡漂洋過海,期間不斷會有各種傷病患出現,雖然每艘船都配了大夫,但也根本照顧不過來這麼多人,長途跋涉中難免會有人員的折損。
所以這些移民的輸送只能以分段運輸的方式的來完成,先從渤海灣附近的港口登船,運送至南方的舟山、漳州等大港,最遠也就能運到珠江口,然後再換南方的船往南海馬六甲方向送。
之後在對華北地區的軍事行動中,陳一鑫的部隊果然俘獲了多達五位數的明軍,以及大量的隨軍人員。如能將這些戰俘送到南海,必定能解決錢天敦所面臨的人口難題。
但對於承接運送任務的詹氏船行來說,途中死掉一些移民也沒什麼大不了,貨主也允許運輸過程中出現正常的“損耗”。
像這種正規船行所屬的移民船隊,一般都會在出發時儘可能準備好直航目的地所需的全部物資,途中如無意外就不會再停靠沿途港口了。
說話間又有人來稟報邱志國,需要他去協助登記這幾艘移民船的維修手續,邱志國只好向錢少寶和黎德昌告個罪,先去處理公務。
據邱志國介紹,幾乎每個月都會有一到兩支向南運送移民的船隊經過金蘭港,不過並不是每支船隊都會到這裡停泊補給。
黎德昌一臉平靜道:“現今承接這買賣的船行,基本都有成熟的運送移民方案,船跑得快,吃喝有保障,還配了隨船大夫,途中的人員損耗已經很少了。”
金蘭港也曾接到過一兩次轉運生意,都是因爲類似此次的情況,移民船因爲風浪受損嚴重,短期內無法修復,船東只能在金蘭港就地找船轉運移民去目的地。
他父親黎大貴在海漢奪取安不納島之後,就曾兼管過當地的民政和航運事務,因其出色表現被羅傑看中,後來才調去星島任職。
海漢早期向南海輸送移民的過程,黎大貴不僅是親歷者,而且還親手操作了其中的一部分,對於這中間的殘酷歷史自然再清楚不過。黎德昌自小就聽父親講述這些事情,因而在他看來,金蘭港對突發事件的處理方式再正常不過。
錢少寶對這段歷史倒是挺感興趣,以前只是在文獻史料上看到過相關記載,便讓黎德昌詳細講一講,他所知的移民輸送歷史,以及星島大區目前的人口構成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