槍聲震住了村民們，大家都不約而同地閉上了嘴巴，放下了高舉揮舞的拳頭，推推搡搡的人也下意識地後退了幾步，畏懼地看着兵們脖子上掛着的步槍。
李路提高音量，說道：“鄉親們！我是部隊長！請大家不要衝動！發生這樣的事情是誰也不想看到的！但是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那麼我們就想辦法解決，一定會給大家一個滿意的答覆！”
“我請大家保持克制，千萬不要衝動！我們是部隊，這裡地方就是軍事管制區域！如果你們暴力衝擊警戒線，是會遭到射殺的！”
村民們心裡對當兵的還是心存畏懼的，除了死者家屬不管不顧悲痛欲絕，其他人都不敢以身犯險。村裡也有人當過兵，知道這個年輕的幹部說的話不是在嚇唬人。當下人羣稍稍安分下來，也沒有人敢去接觸人牆了。
掃了一眼人羣，李路道：“村書記在不在？請出來說話！”
人羣讓開一條路，當中走出來一個乾瘦的老頭，幾個壯年跟着。
“首長，我是內山村主任。”老支書看着地上的屍體，抹了把眼淚，“首長，這可是人命啊！好端端的人，說打死就打死了，部隊要給一個說法。”
李路走下土坡，“一定會給大傢伙一個說法的，該賠償賠償，該判刑判刑。但是在公安局的人到之前，您得讓大傢伙保持克制，不要作出過激的動作。”
老支書鬍子抖動着：“首長，部隊也不能說打死人就打死人，二狗犯了什麼事被你們打死，你得給我們一個說法！”
他身後的壯年瞪着眼睛舉着拳頭：“對！我二狗兄弟犯什麼事了！你們就是當兵的也不能亂殺人啊！”
引得人羣又是一陣激動喊叫。
李路沉聲說道：“老支書，這是一起意外，開槍的人已經控制起來了。請您讓大傢伙放心，公安一到，我馬上把人交過去！一定會還死者家屬一個公道。”
頓了頓，他揚聲對人羣說：“鄉親們！對於這起意外，我也很痛心。我代表部隊給大家鞠躬道歉了！”
說着，他向人羣深深鞠了一躬，轉向癱坐在地上哭號的家屬深深鞠了一躬。
“道歉有個屁用！賠錢！賠錢！”
人羣裡有人在高聲喊着，帶動一片的叫喊聲，眼看場面又要失控。李路沉聲告訴老支書：“村支書同志，請您一定要讓鄉親們控制住情緒，不要做出過激的動作，避免發生衝突。”
老支書知道部隊的特殊性，也知道本村村民的脾性，一個弄不好衝突起來吃虧的是自己。當下，他轉過身面對村民，大聲說道：“大傢伙靜一靜！”
村支書在村民們心裡的地位，比起虛無縹緲的部隊長是要高太多的，聽見老支書說話了，人羣紛紛安靜下來。
“部隊的首長說了，兇手已經被控制起來，等公安局的人到，依法處理這件事情。大傢伙安靜一下，不要和部隊的同志動手，否則出現意外是沒有錢賠的！”
但凡出現什麼時候，最後的目光都會放在賠償上，這就是村民們的心理。聽到村支書這麼說，情緒激動的村民也就消停了。真要傷了人，沒錢賠償，卻是何必。
蘇長城快步走到李路身邊，“團長。”
李路走開幾步，蘇長城低聲地彙報：“團長，事情的經過的確是和周偉文說的一樣。”
“你目睹了整個過程？”李路沉聲問。
蘇長城點點頭，指着現場，說道：“當時我看到他往村口走，就遠遠地跟着。到這個位置的時候，死者突然從甘蔗林裡竄出來，緊接着周偉文就開槍了。周偉文估計是還沒緩過勁兒來，驚嚇之下錯手射殺了無辜。”
李路輕嘆口氣，搖搖頭，“什麼理由都改變不了他槍殺了無辜羣衆這個事實。這個王八蛋就是701團的災星！”
想了想，他問蘇長城：“死者當時有沒有越過警戒線？”
蘇長城搖了搖頭，“沒有。”
嘆口氣，李路說道：“沒轍了，等候上面處理吧。”
蘇長城滿臉的擔憂，這件事之後，恐怕701團的主要領導都逃不掉處分，李路這個團長的責任，更是跑不了的。對701團的聲譽，更是一個沉重的打擊。副團長因爲精神高度緊張槍殺了一個無辜羣衆，這種事情直接把701團的面子都丟光了。
差不多八點的時候，首先是西溪縣公安局的人趕到，十幾分鍾後，南港市局的局長親自帶隊趕到現場。和南港市局前後腳趕到的，是警備司令部的人。
大批的警車軍車停在了村口，幾十名全副武裝的警察接管了現場，警備區糾察把701團和村民擱了開來。
南港市政法委書記兼公安局長盧東山和南港市警備區司令員丁偉，大步走過來。李路舉步迎上去。盧東山和丁偉也算是老熟人了，之前的友誼廣場事件，李路就跟他們打過交道。盧東山也丁偉呢，看到李路，也是詫異了一下——怎麼是李書記的公子？
“這位是我們團長，李路中校。”蘇長城給兩人介紹一句，退到一邊。
丁偉左右看了看，目光在屍體上停留了一會兒，公安局的人正在現場取證。他挺納悶的是，這位公子哥不是空軍的嗎，怎麼成陸軍團長了。不過現在的情況顯然不適合敘舊，他問道：“李團長，肇事的兵控制起來了嗎？”
李路點點頭，說道：“丁司令，盧書記，肇事的是我的副團長，人已經抓起來了。這裡由你們接手，人也移交給你們。”
“副團長？”
二人大吃一驚，盧東山下意識地問道：“幾個小時前被南天霸劫持的那個人嗎？”
“沒錯。”李路面無表情地點頭。
盧東山倒抽了一口氣，給丁偉解釋了一下整件事情。原來，南天霸搶劫軍車隊這件事報到市局後，盧東山就帶隊趕往了西溪縣。忙活幾個小時準備返回市區時，就接到了報警，馬上就掉頭趕了過來。所以盧東山是知道南天霸劫持部隊領導，被部隊擊斃這件事情的。
當下，丁偉的就覺得一陣頭大。肇事者是副團長，不管是正當防衛還是誤殺，這件事都是相當棘手的。
沉默了好一陣，丁偉把目光放在盧東山身上，說道：“盧書記，你看這事怎麼處理。”
盧東山卻是看着李路，問道：“李團長，你有什麼想法嗎？”
他也是難爲得很，要是普通人，按照正常辦案程序來就行了。眼下，涉及到的是一個副團長，部隊的主官還是李健國的孩子，這就難辦了。他首先想的是，怎麼做才能讓李路滿意，而不是如何秉公執法。
李路搖搖頭：“該怎麼處理怎麼處理，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他轉向丁偉，“丁司令，接下來的事情按照規定，交給你處理了。”
說完，他扭頭告訴蘇長城：“去把人帶過來，交給警備區的同志。”
隨即，他對丁偉說道：“按照規程，人交給你看守。”
現役軍人在在地方上犯案，是由軍隊保衛部門負責偵查，地方公安機關無權干涉。李路之所以之前要確定死者有沒有越過警戒線，正是爲了確定這一點。如果死者是越過了警戒線，那麼除了性質不一樣之外，負責的部門也不一樣。
只可惜，這個周偉文看來是倒黴透頂了，老天爺都沒站在他這邊。
盧東山回頭看了看人羣，主動說道：“那我這邊先把羣衆勸回去，讓部隊的同志返回營區。”
李路衝他感激地點點頭，“麻煩了，盧書記。”
“分內事。”盧東山擺擺手就過去了。
丁偉滿臉的憂色，拉了拉李路的胳膊，兩人走到一邊，丁偉低聲問道：“你真的決定按照正常程序走這件事情？”
李路皺眉看着他：“什麼意思？”
丁偉說道：“你不瞭解這下面的情況。就算你那個副團長被判了死刑，這幫刁民也不會罷休的。這個內山村是出了名的野蠻，經常對抗政府，跟別的村械鬥那更是家常便飯。你想想，走正常的路子，家屬頂多拿個幾千塊賠償金。一個不好，到家屬手裡的只怕還沒這麼多。到那個時候，內山村的人還不把部隊恨死？這一片地方，你們以後訓練肯定不會少來，到時候這幫人肯定會給你添亂的。”
頓了頓，丁偉說道：“我建議你，團裡拿出一筆錢來，跟他們私了。”
“私了？”
李路不禁瞪大了眼睛，“人命官司能私了？”
丁偉點點頭：“直接給家屬賠償，多給點。這件事到這就行了。”
李路深深看了丁偉一眼，搖搖頭：“不行。”
丁偉眉頭皺起來，“李團長，你要想清楚，一旦捅到上面去，你這個主官也是要負責任的。”
“我已經第一時間向軍區作了彙報，軍區保衛部的專案組已經在路上，中午就到。”李路說道，“丁司令，人我交給你，你可要好生看管着，別出問題了。”
丁偉一愣，急聲說：“哎，李團長你這又是何苦呢？”
李路指了指他的領章：“記住你的身份。”
說完，他轉身走開。
那邊，一營已經全部集結完畢，完成了登車。盧東山是可以的，堵在村口的人羣給他連哄帶嚇給弄了回去。一營的車隊得以順利地通過村口，飛快地返回營區而去。
坐在副駕駛座上，李路用力揉着太陽穴，心事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