駐莫斯科大使館裡，還是那處環境優美的所在，池塘邊上樹木蔥鬱，覆蓋着一層細細的雪。
莫斯科下雪了，入冬的第一場雪。
今年的第一場雪比以往來得更早一些，往常，冬季的第一場雪會在一月份到來，今年，卻是早上了一些時候。
輕輕落雪於池塘水面，水面的輕輕盪漾與池塘邊的樹木搖曳相映成輝，在寒冷的冬日，卻是有些許的生機呈現。
只是使館裡面的氣氛，卻是比天氣還要寒冷比天空的烏雲還要沉重。
一樓大廳裡，兩幫人在對峙着。靠近門口的是穿着黑色休閒裝衣物略顯單薄年紀大多很年輕的幾個人，李路穿了一身黑色休閒西服居中站着。這些是李路的團隊。
站在他們對面的，是年紀普遍較大的一羣人，他們人數較多，有七八個，居中的是四十多歲的詹成輝，外交部的一個司長。除了他身邊的兩個助手，其餘人都是各個部位的代表，以及幾個國企的負責人。
在兩撥人中間，是使館參贊。大使不在的時候，使館的一切事務都是由他來負責管理。此時，只見他一會兒看看詹成輝，又看看李路，滿臉的爲難和無奈。
這一天，是12月24日。
事情的起因是，剛剛從喀山回到莫斯科的李路，迎面就撞上了前幾天抵達這裡的國內商貿代表團。擦肩而過的時候，李路聽到他們之間的談話聲，當下就擋在了門口處。
原來，詹成輝率領的這個商貿代表團，要去找蘇聯政府洽談經濟方面的合作。
實際上，李路是認出了代表團裡的戚光明，才決定擋住不讓他們外出的。戚光明是中石油的老總，李路的結拜七弟的老爹。戚君庭負責的大唐實業能夠那麼迅速地在石化領域打開局面，是離不開他老爹的幫助的。
看到戚光明的瞬間，李路就想起了那條折騰了十幾年最後讓小日本橫插一腳讓國人丟盡臉面的安大輸油管道。有資料顯示，國內早在中蘇關係緩和的當年，就有人提出了這麼一個設想。卻是不知這是出於政治目的，還是經濟目的。
歷史上記載的是尤科斯首先提出的管線設想，後來因爲尤科斯的老闆、那個傳奇人物霍多爾科夫斯基被捕而夭折，直到二十一世紀初纔有重啓的希望。問題是，所謂的安大線，究竟是不是霍多爾科夫斯基首先提出來的，這一點無法考究。
如果在此之前國內曾有人表露過這個意思，繼而被霍多爾科夫斯基這個鬼精鬼精的人獲悉，兩相迎合，卻是可以成立的。獲得了油田之後，霍多爾科夫斯基幾乎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這上面。從這一點看，是很有可能的。
換言之，如果傳言是真的，那麼此時中石油的老總出現在代表團裡，顯然不是來喝伏特加這麼簡單的。
且不管猜測是否正確，在這個蘇聯即將要完蛋的時刻，李路顯然不會看着詹成輝帶着這些人去給毛子送錢的。
和戈爾巴喬夫做生意，這個蛋扯得有些厲害了。
當然，這是在李路以及一部分有遠見的人眼中。在很大一部分人眼裡，蘇聯解體是一個笑話，是希望搞垮紅色世界的西方帝國主義撒佈的謠言。甚至，這種觀點在國內高層有些很可觀的市場，尤其是元老們那裡。
多麼強大需要數億人民仰望的紅色帝國，華夏人民設想過美帝國主義在紅色鐵流下瑟瑟發抖舉起雙手，獨獨沒有想過那面鐮刀錘子旗幟會有消失的一天。
這需要多麼強悍的想象力？
按下這個話頭不說，且說此時雙方的對峙中，詹成輝非常的怒——區區一個警衛組長居然阻止他們外出，這有些出乎他的想象了。他不認識李路，在參贊的介紹中瞭解到李路是使館安全保衛工作的負責人。在這段特殊時期負責使館以及使館人員的安全。
他不認識李路，卻是認識站在李路身後的紅聯銀行的ceo唐寧銘。作爲外交部負責特別事務的司長，他詹成輝是和本港著名的企業家唐寧銘打過交道的。他也是知道唐寧銘接受了國內最大的民營銀行紅聯銀行的聘請，擔任首任ceo。
只是，唐寧銘爲什麼站在李路的身後，他有些想不明白。這個現象很微妙，也是他不敢言語太過火的原因。唐寧銘是本港唐家的大公子，唐家又是一個堪比榮家的存在，唐家老爺子是可以和國家領導人直接對話的人物。
唐寧銘站在李路的身後，含義就很豐富了。
“李組長，部裡給我的任務是爲商貿代表團的同志搭橋牽線，促成雙方的合作。我知道現在外面情況複雜，但是難道我們的安全不是應該由你來負責嗎？”詹成輝耐着火氣，說道。
李路還沒弄清楚國內怎麼在這個時候突然弄了個商貿代表團過來意欲何爲，但是不管怎麼樣，他都不能讓他們和戈爾巴喬夫政府產生接觸，尤其是代表着中石油的戚光明。
總而言之，不管是哪方面的合作，只要搭上線，就不是什麼好事情。
戈爾巴喬夫明天就完蛋了，這會找上門跟送死有什麼區別。不用猜李路也知道，一定是國內有大佬不相信蘇聯會完蛋，玩雪中送炭那一套。根據現在的國內局勢判斷，這並非不可能。
和美帝的關係逐漸進入冰凍期，就意味着和整個西方世界的關係進入冰凍期，包括周邊那幾個宵小。站在大佬們的角度去思考，尋找一個足夠強大的盟友是必須的。若非是強盛時期的蘇聯，只怕某些大佬還沒有勇氣這般賣好，丟了錢事小，丟臉事兒大。
現在老大哥情況不好，伸把手，日後老大哥肯定會記在心裡，這以後對付美帝聯盟，就多個得力的幫手了不是？
這麼想也是沒有錯的，前提是蘇聯還有存在的可能。問題就是，李路明明知道蘇聯離死不遠了，又怎麼會讓詹成輝帶着這幫子國企去送死，都是人民的血汗錢。如果他們要跟葉利欽勾搭，李路不但不會阻止，還會提供些幫助的。只是，顯然他們沒有這個膽量——沒準就要擔上干涉他國內政的罪名了。
李路沒有別的辦法阻止他們外出，只要利用現在的身份，用外面不安全作爲理由，限制他們的行動。
“詹司長，現在外面非常亂，我要爲你們的人身安全負責。”李路不卑不亢地說道。
此時，參贊也幫腔說道：“李組長是軍隊過來的專業人士，他也是爲了代表團的安全考慮。我看詹司長，不妨等待局勢穩定了再出去不遲。”
參贊是使館裡唯一知道李路情報部身份的人，實際上他還是什麼都沒搞清楚，只知道情報部八局的葉孤雲局長對李路都客客氣氣的，以爲李路的職位更高，現在的身份只是一種掩護。情報部辦事，他太瞭解了，不敢多問。
此時看見李路堅定要阻止代表團外出，想着肯定是情報部受到了什麼線報，真的是出於對代表團的安全考慮，就在邊上幫着李路說話。
此時，詹成輝的臉色有些猶豫了，看到參贊這麼說，他還真的有些擔心安全問題了。來之前就聽說這邊挺亂的，每天都有遊行示威，爆發衝突的可能性也是存在的。
殉職肯定不是什麼好事……
唐寧銘這個時候也站出來，笑着說道：“詹司長，要談合作也不急着這一天嘛。我們的團隊都全部撤回來了，這外面這幾天實在是亂得很。”
戚光明一直盯着李路看，這會總算是認出來了。但他也是個老油子了，看見李路這表情，就知道事兒沒這麼簡單。不過這種情況，他顯然是要幫着李路說話的。不衝別的，就衝他家的戚君庭跟李路是綁在一起的生死兄弟，他就得站在李路這邊。
“老詹，我看還是先觀望幾天吧，安全第一。”戚光明就說道。
代表團裡的重量級人物都說話了，詹成輝也不好堅持下去了，卻只是拿眼看着李路。
李路笑了笑，說道：“詹司長，我也是職責所在，還請諒解。”
很識趣地一個臺階遞過去，李路也不是不懂事的人，外交部的司長嘛，還是要尊重一下的。
詹成輝的臉色這纔好看了一些，揮揮手：“那今天就算了，明天代表團外出還需要你安排好警衛工作。”
“那是自然的。”
詹成輝回頭和代表團成員們說了幾句話，大家就紛紛回到了自己的房間休息了。戚光明離開的時候回頭看了眼李路，李路衝他笑了笑，戚光明微微點點頭。
和參贊以及唐寧銘道了謝，李路就快步回到自己的房間裡去，楊柳和老酒緊跟着。李路的腳步匆匆，老酒也好楊柳也好，也意識到肯定是國內出了什麼問題。突然間冒出個商貿代表團，還是在這節骨眼上，是很不正常的。
李路一下子就往深處想了，這樣一個行爲，他裡面預兆着的極有可能是高層的變動。這個時候整個商貿代表團過來，還有中石油這樣的國企鉅子在裡面，不是隨隨便便就能搞起來的。
沒有中樞局大佬的點頭，這事兒辦不成。
那究竟國內出現了什麼變動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