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位大佬，都身着便裝，而且他們的服裝非常的樸素，如果你不去看他們的雙眼，你會以爲這是幾個剛剛從田地裡勞作完畢歸來，準備坐在一起嗑瓜子嘮嗑的老農。
實際上，這些人曾經就是農民或者工人。
穩穩的腳步聲傳來，老李家老爺子走進來。他也罕見地換下了軍裝，樸素的服裝卻是依然擋不住他那戎馬一生沉澱下來的強大氣勢。
“老劉，老張，老關，老杜，老樑，我來晚了。”
老爺子微微笑了笑，拱了拱拳頭。
爲首的是西北軍區的劉司令員，他個子不高，比較壯實，剃了個青瓜皮，說話粗聲粗氣的，指着李老爺子，說道，“我說老李啊，你小子真能坐得住。我到京三天，三天你也沒個聲。你今天要不把這些老夥計找過來說說話，明天我就回蘭州。”
右側爲首的，則是西南軍區的副司令員張海華，他身材魁梧，個頭超過了一米八，說話卻是和聲細語的，“老李，說實話，這種情況，我反正是有些坐不住了。”
李老爺子坐下，掃視了幾位老兄弟一眼，微微嘆口氣，說道，“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事情發生得太突然，我們很被動。”
衆人皆沉吟下來。
除了劉司令員和張副司令員之外，其餘三人都是軍中重將，都是副大區級以上的實權人物。
這些人，就是老李家爲首的老派中的代表人物。
甭管李路在外面怎麼折騰折騰出一個少壯派組成的李路系，遇着大事，最終的決策權都是在這些五十歲以上的老一輩手中。
也只有在這種時候，老李家的真正實力纔會展現出來。別的無需去說，單單是在這裡相聚的這幾位大佬，聯合起來放在哪，都是一股絕對不容忽視的力量。
尤其是西北軍區的劉司令員，外蒙的迴歸，使得這位掌管西北軍務的大佬的分量大增。明眼人都看得出，偌大的外蒙，勢必會被進行分割整合，爲了維護邊境安全，西北軍區的實力勢必會得到增強。
沒準，把外蒙大部納入西北軍區的管轄也是極有可能的。
因此，這些人裡，也只有劉司令員說話還帶着開玩笑的口吻。因爲，只要他自己沒出問題，就沒人敢給他臉色看，更不會在這種時候去動他。不過，以他劉家和老李家的利益關係，再加上他和李老爺子的私人感情，他是不會在這種時候站到一邊看戲的。
“請大家過來，是爲了什麼事，我想就不必多費口舌了。”
李老爺子沉着聲音，緩緩地說道，“都不是外人，都知道我李紅軍的脾性，我就直說了吧。”
掃視了衆人一圈。
“萬系抓住了這件事大做文章，要把李路打倒。如果李路被打倒，罪名定了下來，不僅以前做的努力白費掉，以後咱們也只能在萬系的鼻息下生存。我們和萬系的矛盾是公開的，是可以擺到檯面上的。他們主張軍隊無限度忍耐全力發展經濟，我們主張國防建設和經濟建設協調推進。他們主張外購裝備爲主，我們主張自主研發爲主，外購爲輔。他們主張重點發展戰略武器，我們主張以常規武器爲主，戰略武器研發穩步推進。”
“走到今天，凡是我們主張的，他們就會反對。凡是我們反對的，他們就會贊成。”
李老爺子輕輕敲了敲扶手，“此前在外蒙計劃中，我們做過了一次妥協，偌大的功勞拱手相讓。出發點和落腳點皆是爲了失地迴歸。可是，人家卻要至我們於死地，要把我們的新一代整層地抽掉。”
目光炯炯地掃過衆人，李老爺子說道，“想要有所作爲，我們就要堅決地反擊，全力保住少壯派。他們是國防軍的未來，失去他們，國防軍便會失去一個時代。”
頓了頓，他說道，“在座的各位也會受到不同程度的影響。”
每個人在來這裡之前，都已經考慮清楚。他們早已經和老李家綁在一起，沒有永遠的朋友，只有永遠的利益，而他們的利益恰恰是和老李家的生死攸關。雖然老李家遠遠沒有到生死攸關這個地步，但是假若李路真的倒下了，那麼老李家將會隨着李老爺子退下來而慢慢消失在國防軍版圖中。
李老爺子的身體健康程度和年齡在最高統帥部中都是最好的，他走上副統帥或者相當於副統帥一級的更高崗位，也是非常有可能的。
但是他畢竟是將近六十歲的人了，還能幹幾年？
再者，李路倒下，本身就是對老李家勢力的一個極大削弱，老李家能否扛得住萬系的打擊，還得兩說。
有些人猶豫過，就是出於這些考慮。
不過他們更清楚地看到，老李家受損，對誰都不好。就算在這個時候撇清和老李家的關係，自己會有更好的選擇嗎？
要麼自立門戶，要麼另擇陣營。
前者不是隨便誰都能那麼做的，你得有足夠厚的資歷，顯然，這一點就讓很多人望而卻步。不是每個人都像李老爺子這般，和南老有良好的私人關係，同時還是南老看重的軍方大佬。
那麼後者呢，看上去挺好，實際上更是一條死路。
縱觀國防軍歷史，歷次鬥爭中臨陣換位的人，哪個有好下場？
一個都沒有。
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只能和老李家一道反擊萬系，沒有第二個選擇。
“保住李路系主要成員的安全，保住他們的軍籍，對於李路，他只能被閒置，絕對不能經歷莫須有的軍法審判，更不能在監獄地待下去。”
李老爺子聲音低沉，卻是擲地有聲，他用力地揮了揮手，“只要做到這兩點，其他的，一切都可以談！”
幾位大佬相互對視着，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震驚，隨即，都紛紛地暗暗鬆了一口氣。
李老爺子是打算用自己來換取李路以及李路系的安全。
掃視了一圈，李老爺子緩緩說道，“絕對不能出現大清洗，絕對不能出現流血。這是我的底線。”
衆人都沉默了。
他們都看到了李老爺子的決心，也都明白了今天李老爺子請他們過來的意思。
他沒有逼着大家表態，而是給大家一個態度。
李路根本不會有生命危險，這一點，大家都清楚，李老爺子自然也是清楚的。那麼，李老爺子居然要用自己的下野來換取李路和李路系的完整、安全，說明什麼呢？
說明李老爺子堅定地認爲，李路和李路系的少壯軍官們，是國防軍不能損失的中流砥柱。
那麼，大家要思考的是——自己是否也如此認爲。
沉默的時間漫長得空氣都凝固了起來，每個人都在急劇地思考着自己的情況，該如何抉擇，該如何自處。
李老爺子慢慢閉上眼睛，靜靜地等待着，不由地想起了一個小時前，在書房裡和長子李健國的那番對話。
李健國站着，雙手低垂，低聲問，“爸，老三的事情還有希望嗎？”
老爺子站在窗戶邊，兩手背在後面，背對着李健國。
“不會有生命危險，不用擔心。”
李健國小心看了一眼老爺子的背影，“那，他不能在軍隊裡待下去了。”
老爺子沉默了。
有句話說得好，最瞭解你的人是你的對手。同樣，老爺子太瞭解萬千山了。這麼好一個打擊老李家的機會，他既然抓住了，就會不遺餘力地給予強有力的打擊。
萬千山能夠從集團軍軍長短短十年間成爲副統帥，與他爲達到政治目的無所不用其極的作風不無關係。最高統帥看上他把他拉到自己的陣營中來，也有這個原因。
這一次，他道義法理全都佔了，一個可有可無的領導責任變成必須接受軍法審理的泄密罪。老爺子很難找到反擊的辦法。
更關鍵的是……
“健國，我找過老首長。”老爺子忽然說。
李健國眼中燃起希望之色，“爸，老首長會過問嗎？”
老爺子緩緩地搖頭，“沒見到老首長。”
瞬間，李健國的心掉進了萬丈深淵。
父子倆沉默許久。
老爺子離開窗戶，緩步走出去，走了一半，他停下腳步，看着李健國，說道，“還有一個辦法可以保住老三和他辛辛苦苦折騰出來的派系人馬。”
李健國疑惑不解，看着老爺子的眼睛，瞬間，他似乎意識到了什麼。但是，老爺子已經舉步走出去。
“爸……”李健國的聲音漸漸低下去，眼中迸出晶瑩。
睜開眼睛，李老爺子的思緒拉回來，低頭看了看身上的便裝，不由搖頭微微苦笑，以後恐怕就要多和這身衣服打交道咯。
用提前退役來換取李路，這是李老爺子能夠想到的唯一可行的辦法——沒有別的可以抗擊萬系的辦法了。
而今天他約這幾位大佬過來，根本就是在“託孤”！
保住了李路，就相當於保住了老李家最重要的一股力量，那麼，這股力量以後就是在座的幾位的重要依仗。
現在老李家的老爺子不強迫大家出面，他用自己的政治生命去解決當前這次危機，那麼，以後大家就多多照看着李路一點。
就是這麼個意思。
“老李，你再考慮考慮吧，還沒有到這個地步。”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劉司令員開口說道。
李老爺子微微一笑，緩緩地搖了搖頭，“這是最好也是最有效的辦法。老劉，幾位老兄弟，李路就拜託諸位了，”
說着，李老爺子站起來，給大家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