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
暴雨。
沈拓推開KFC的大門，抹了一把面頰，不顧“歡迎光臨”的熱情招呼，直往洗手間奔去。
七月的梅雨天氣，陣雨總是說下就下。前一刻的陽光燦爛，下一刻的烏雲密佈，沒有絲毫預兆。
天氣預報也時不時不準，今天明明就該是晴天！
手伸過去，掬起一捧水，拍了拍滿是水痕的臉頰。
什麼鬼天氣！沈拓心裡暗暗咒罵，擡起頭，看了眼鏡子裡的人，靠！真他媽的帥，從沒見過被淋成落湯雞還這麼帥的！
像是呼應他的冥想，身後突然出現一個人，嘖了嘖嘴，輕佻笑容，遞上一張紙巾。沈拓皺眉，拽也不拽他，直接繞過他走了出去。真他媽的，沈拓心裡暗暗咒罵，這年頭，真是什麼人都遇得上！
“你今天怎麼這麼早？”關小印見到推門而入的沈拓，有些驚訝。
“沒看下雨麼！”沈拓從衛生間抽了塊毛巾，隨意擦了擦。
“工作找得怎麼樣？”關小印專注膝蓋上的電腦屏幕，隨口問道。
不說還好，說了沈拓就來氣，“什麼玩意！”他明顯的憤恨不平，“拿個照片讓我PS，然後評頭論足，說我沒有創意，跟他們公司的狗屁設計理念不符。”
“這有什麼好生氣的，現在什麼樣的碰不到，你何必跟他們一般見識。”安慰的話關小印說的多了，這也不是沈拓第一次找工作失敗，自從他上次發揚自尊自愛，甩手炒了老闆魷魚，已經是第七次面試失敗了。
“這年頭，找個工作真有這麼難麼！”面對一次又一次的失敗，沈拓也忍不住納悶，問題究竟在哪裡，是自己能力不夠還是運氣太背？
“你呀，就是太一帆風順。”大學沒畢業就輕易找到工作，還是很不錯的跨國公司，做了兩年，照理說各方面應該都很不錯，卻只是因爲一個case的客戶太過挑剔，讓原本脾氣不大好的沈拓抓狂，在N次被NG之後，這個老大甩甩手說，我不幹了！現在的他就成功躋身到了“失業青年”的隊伍中，等待着爲祖國的蓬勃發展大顯身手。
“我哪裡一帆風順了……”面對於關小印的“指責”，沈拓下意識辯解，“現在不就是處在水深火熱麼，你這個傢伙還落井下石！”
“喂！我哪裡落井下石了，你不會成語就不要亂用麼，說出來笑死人！”
“我是理科生啊，要那麼清楚成語的使用方式做什麼，又不寫小說！”
“成語是常識啊，誰規定非要寫小說才能用啊！”
“是啊是啊，可問題是我現在連房租都要成問題了……”沈拓把毛巾往旁邊一丟，攤開手腳靠進沙發，長長嘆了口氣，都怪自己以前是個“月光族”，現在這樣的情況，也不知道自己何時才能找到合適工作，向家裡開口是不現實的，問朋友借也不可能，沈拓一想到卡上僅剩的數字就一陣頭痛。
“今天房東來過了。”
“啊？”怎麼今天親自來啊，以前不是都銀行轉賬麼……
“房東說……”
“房東說什麼了？”關小印有些故意賣乖的味道，沈拓卻皺起了眉，不是還沒有到交房租的日子麼？
“房東說他女兒要出國唸書，希望我們能一次性付清下一年的房租。”
“一次性付清下一年房租？”沈拓的聲音越來越小，他忽然覺得頭頂一片黑暗，整個一晴天霹靂麼，他現在一個都不知道下頓在哪裡的人，如何有錢付得出下一年全部房租？雖然他們住的地方不是很好的地段，即使他們這套房子也不是很大，即使他們是兩個人平攤……但對於沈拓來說，至少是對於目前的沈拓來說，這就是個無法負擔的數目！
“嗯哼！”關小印對着電腦點頭，再也不看沈拓一眼，可是如果後者稍微注意一些，就能看到關小印嘴角狡黠笑意。
“小印……”沈拓一時間亂了分寸，早知道今天下午怎麼樣都要得到那份工作了，不就是遠了點麼，不就是待遇差了點麼，不就是老闆的嘴臉難看了點麼，不就是……哎哎，沈拓現在才覺得什麼狗屁“骨氣”“尊嚴”都是要在吃飽飯的情況下，現在已經房租都交不出了，還清高個鬼！“房東有沒有說這個錢什麼時候要啊……”
關小印終是轉頭看了他一眼，輕描淡寫的說，“明天。”
“有沒有搞錯啊，今天通知，明天就要，這個老財迷……”沈拓一聽立馬跳了起來，讓他哪裡去找這麼多錢啊！真是一分錢逼死英雄漢！
“沈拓！”關小印似乎有些動氣，“你又在胡說八道什麼，”關小印最看不得沈拓對他人非議，尤其，沈拓這人什麼都好，就是脾氣太壞，空張着一張漂亮臉孔，肚子裡一堆草！“房東先生是這樣的人麼？每次你手頭緊，他催過你麼！”家裡做了什麼好吃的，還會想着他們，時不時端些過來，常常噓寒問暖，這樣的房東，還到哪裡去找？
“小印……”沈拓似乎也認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口氣立馬軟了下來，“那你說怎麼辦麼……”我現在是真的一點辦法也沒有了……
“明天才是期限，急什麼。”關小印說得輕描淡寫，
怎麼能不急啊！沈拓心裡着急，但看着關小印平淡反應又不知道說什麼，“小印……”
“好了，我要回公司，你晚上自己弄點東西吃吧。”關小印合上電腦，站了起來。
“你不是說今天休息麼？”
“有個客戶臨時增加條款，我不去不行。”
“哦……”沈拓答應一聲，聲音卻顯得委屈無比，晚上吃什麼呢？
***
今朝有酒今朝醉。
這是沈拓踏進“留聲”的時候，腦袋裡唯一念頭。反正身邊僅剩的那些錢也不能解他燃眉之急。
“咦？”餘光似乎瞄到什麼，沈拓停下腳步，轉身看着那塊掛在門口的牌子，上面寫着，“本店招收服務員一名”，沈拓眼睛一亮，又仔細看了看，不料下面還有幾個小字，“非帥哥不要”。
KAO！這是選美還是招服務員啊，還“非帥哥不要”，這麼沒水準的招聘啓事也不知道是哪個文盲寫的，沈拓心裡暗道，誰不知道“留聲”是本市最大的GAY吧，至於裡面的服務生，那個不是人見人愛，花見花開！
對了，沈拓是個GAY，不折不扣，根正苗紅的GAY！而且，他打小就知道自己是個GAY。沒有猶豫，沒有困惑，沒有煎熬，沒有掙扎……
不就是喜歡男人麼，又不是殺人放火了。
這是沈拓給自己找的理由，雖然聽起來有些邏輯問題，卻也是不爭的事實啊。
沈拓在他的老位置—吧檯坐下，他來的有些早，十點都不到，又不是週末，店堂裡只有零零散散幾桌。
“龍舌蘭。”沈拓說。
酒保看他一眼，卻也沒說什麼，轉身給他倒酒。
“砰”一聲，白色泡沫四起，又立即消散。沈拓抓着杯子，身子微微往前傾，“你們這裡是不是在招人啊？”
酒保把手裡擦乾淨的玻璃酒杯掛上頭頂酒架，挑了挑眉，“你想試試？”
沈拓一愣，一種怪異感覺涌上心頭，但這傢伙還是傻呆呆點了點頭。
“那好，”酒保說，“你明天六點半來上班。”
沈拓略微張了張嘴，難道我已經帥到不需要老闆面試的程度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