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班長方芳還是把李應傑打海濤的事,報告給了班主任。
課間,班主任蔣老師將他們倆叫到了辦公室。這個四十幾歲的女教師,自己都數不清這是擔任多少屆班主任了;她有句常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現在的學生比以前可難教育多了!
海濤是頭回走進教師辦公室,他一直低着頭,不敢和蔣老師以及那些坐在椅子上,上下打量着自己的其他班級老師眼神相交。
蔣老師先向兩個學生問起衝突的緣由。海濤確實搞不清楚,這頓捱打到底因爲什麼,瞧瞧身旁的李應傑,摸摸自己還一直隱隱作痛的臉蛋,只是晃動着腦袋。
李應傑的表達則清晰許多,他指着海濤:“先是他撞我,還不賠禮道歉,他還先動手,好多同學都看到了。我有證人!”
李應傑敢“惡人”先告狀是有把握的,這個班幾乎所有的男同學都是“大紅樓”的子弟,李家兄弟的“威名”無人不知。他不怕老師去調查他的話真僞,他有這個自信。
對於這類男孩子打架,蔣老師早就見怪不怪了。
她掃視着兩個人都明顯“掛彩”的臉蛋,語重心長:“海濤撞你,可能他是無意的。話又說回來,你海濤錯就錯在該跟同學道歉;這麼小就好勇鬥狠,都受了傷不是?你們就不怕學校給你倆來一處分!”
“處分”這倆字讓海濤感覺到了怕。在全校大會上,他不止一次聽過校領導宣佈過處分決定。領導說:如果是記過處分,那要裝在檔案裡,是你一輩子的污點。
海濤很想解釋李應傑臉上的傷,是昨晚他父親教訓他所致,並非是自己造成的。
可蔣老師從“三大紀律八項注意”,到階級友愛一通說教,苦口婆心說得嘴角泛着白沫。直到上課的鈴聲刺耳的響起,海濤也沒機會插上嘴,只有垂首聆聽的份兒。
一旁的年級組長走過來,對蔣老師說道:“讓他們倆寫份檢查,好好認識犯的錯。這麼小的年紀就打架鬥毆還了得。”
“明天把各自的檢查交給我,上課去吧。”蔣老師接過組長的話,這才向他倆揮了揮手。示意回到課堂裡去。
兩個人前後往班級回,李應傑轉過頭,一副怒氣未消的樣子對海濤說:“沒完,你等着。”
放學回到家,海濤攤開本子,抓緊構思着老師交待的“檢查”,這份不光彩的“檢查”一定要在母親下班回來時完成了。
此時,他早已忘記是“被打”的那個受害者,經過老師的教育,倒覺得自己可能真的有錯。
但等到下筆時,海濤卻爲難住了。畢竟是第一次寫“檢查”,不會的生字用拼音可以將就代替,可老師要求的“深刻”,他卻一直想不出來如何表達。
在撕了一張又一張,開頭僅寫下“檢查”兩個字的草紙後。他想到了一個唯一可以求助的人。隔壁的“大寶”
海濤自從搬到這個新家後,最先熟悉的就是住在另一單元的大寶,二寶哥倆。哥哥大寶已經是中學生了,弟弟二寶比海濤高兩年級。熟絡後,對沒有玩伴兒的海濤,很願意粘在這哥倆屁股後面。海濤家中白天都空蕩蕩的,到大寶家玩兒便是他消磨時間的最好去處。
不過帶海濤這個跟屁蟲一塊兒玩兒,大寶對他是有要求的。因爲正在長身體,他們家的糧食定量,遠遠無法滿足這哥倆吃不飽的需要。只要海濤玩兒的正興,大寶總要示意海濤回家拿上兩個饅頭來“效勞”他。如若不從,便已不再跟他玩兒相威脅。
這件事海濤的母親一直矇在鼓裡。下班回家看到籠屜裡所剩無幾的饅頭,還一直以爲海濤每天在家裡瘋跑,活動量也大,所以飯量漸長得厲害。
海濤拿定主意,趕緊從鍋裡拿出兩個饅頭,揣在上衣兜裡帶着紙筆,一溜小跑推開了大寶家門。
幾乎和每回海濤進屋後一樣,大寶的目光像“雷達”一樣,立即掃探着海濤衣兜是否有鼓起的痕跡。待確定後,呲着一排黃牙笑眯眯地說:“海濤,找我們玩兒來了?”
海濤先是遞上了紙筆,對大寶道:“大寶哥,我來求你點兒事。”
“讓我幫你寫作業?”
“不是,幫我寫份檢查”
二寶跟着湊過來,樂了:“你算找對人了,我哥就會寫檢查。”
大寶並沒急着接過海濤手中的紙筆,而是兩眼直勾勾的盯着他的上衣口袋,等着他和以往一樣拿出“貢品”。
海濤把兜裡的兩個饅頭掏出露出一角,說:“你幫我寫好啦,兩個都給你。”
見到了“貨”大寶一邊嚥着口水,一下子接過紙筆:“這簡單,你說怎麼回事吧。我這就給你劃拉出來。”
海濤把昨天捱打的經過,今天蔣老師的批評和警告像背書一樣,說了一遍。不知大寶聽沒聽進去,倒是不大一會兒,一篇紙的檢查就寫了出來。
海濤接過來看了一眼,不過五六行字;前面兩段是人人會背誦的語錄,中間說的是互相打架的事,最後那幾個字海濤認得,口中唸了出來“今後一定改,看我的行動吧。”
交給海濤檢查的同時,大寶已經伸手把他口袋裡兩個饅頭迅速掏了出來;隨手扔了一個給二寶,便迫不及待地就咬了一大口。邊嚼邊不忘叮囑海濤:“你趕緊回去重新抄一份,這個交上去老師一看,就知道不是你們小學生的字。”
海濤應着,回到自己家把這份來之不易的檢查,工工整整的抄寫了好幾遍。直到留下一篇自己最滿意的,纔將“檢查”小心翼翼地藏在書包最底下。
他不想讓媽媽知道,寫“檢查”在他的意識中是“壞孩子”所爲;他還有一個擔心,這篇用兩個饅頭換來的“檢查”,在蔣老師那兒能不能一次性過關。
將“檢查”交到蔣老師手裡後,海濤擔心“不深刻”“重寫”並沒有發生;蔣老師只是瞟了一眼,就把他這份勞心費力的“檢查”塞到了備課本里,不再提及了。
但讓他不曾料到的是,這次莫名捱打事件之後;讓原本無憂無慮的他,在學校裡的日子變得越發灰暗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