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級每天出早操,排隊集合站在前面的海濤,總是被後面冷丁伸過來的手重重拍打一下,開始還以爲是站在後排的同學和他開“玩笑”。
可他剛轉過頭來,腦袋上便接着是越拍越重的幾隻手不停打來,他若反抗指認,換來的卻是每一個“無辜”者的厲喝,招惹來更多的攻擊。
每當這會兒,站在最後排的李應傑,則像沒事兒人似的,冷笑旁觀。
課間,放學後,凡是男同學的遊戲,海濤都被排除在羣體之外。
像跟屁蟲一樣在李應傑後面的一幫隨從,對他拳打腳踢成了家常便飯。再上課時,李應傑只要舉起手來,總是先用眼神死盯着他,海濤從此也就改掉了“積極發言”的好習慣,成了班級裡的“隱形人”。
一天上體育課,體育老師讓大家自由活動。女孩子扯起皮筋,在一旁邊唱邊跳;李應傑則帶着男同學在一角玩兒起了“騎驢”,海濤已經習慣了,只有遠遠地看着的份兒。
出乎他意料之外,李應傑的跟班路軍向他跑了過來,邀請他一塊玩兒。海濤搖搖頭,目光朝向遠處的李應傑。路軍明白他的擔心,馬上說道:“是李應傑讓我來找你的。”
海濤被突然接納有些激動,再三確認後,一溜小跑隨着路軍來到了男孩子們跟前。
“騎驢”這遊戲,海濤只是見過其他孩子們玩兒,並沒有真正參與過。
但遊戲規則他還是清楚的。當“驢”的一方由一個人靠住牆角站立,餘下的相互扶住彎腰;另一波人依次像體操跳馬一樣跑步躍上,若“驢”隊被壓塌則判輸,能堅持住就用“拳頭剪刀布”來決勝負。
見海濤走近,李應傑對路軍使了個眼色:“他跟你們一撥。”
路軍答應着,自己站在了牆角做“立樁”。他指揮海濤扶住前面的人,做最末的“驢”。
一切停當後,海濤開始感覺身後的腳步聲,離自己越來越近。第一個躍上來的人,並沒有像以前他看過的儘可能跳到最前面,而是在他的身體處便重重落下,還順勢趴了下來。
接着是第二個,第三個以同樣的姿勢彷彿疊羅漢一樣,疊壓在海濤身上。一聲大叫的是李應傑,他最後一個飛向已經不堪重負的海濤,砸夯似的跳在了已經摞了三,四個人的他的身上。
一直在咬牙堅持的海濤,終於支撐不住,被超出自己體重幾倍的重量壓垮,癱軟在了地上。
落地時他感覺到自己的胳膊被狠狠地戳了一下,他大聲喊叫,想讓上面壓在身上的人趕緊起身;未料到這些同學,卻在他的身上一遍遍地用屁股顛坐着,發出鬨堂大笑。
海濤聽得出,笑聲最大的是李應傑,而讓他不理解的還有和他一撥的那些隊友。
晚飯時,海濤的胳膊已經端不起碗來了。就像上回莫名捱打一樣,他不知道該怎麼像母親解釋自己受傷的原委,索性向母親撒了謊,說是自己上體育課跑步不小心摔倒造成的。母親給他敷上藥,再三叮囑以後活動不能毛毛糙糙的。
海濤還一直給母親寬心:“上了藥就不疼了。”
小學的第一個寒假假期來了,按慣例學生要自由組合學習小組。
和海濤預料的一樣,所有男同學都在看着李應傑的眼色,無人提出願意同他一組。最後是班長方芳加上另外一個叫孫淑娥的女同學,算是把海濤“收留”了。
學習小組本來固定在海濤家。每天母親上班之前會把爐火封好,交待海濤火乏了要添加煤。可十有八九等兩個女同學先後到來時,海濤不是把整個屋子弄得烏煙瘴氣,嗆得人睜不開眼,要麼乾脆把爐火折騰熄滅掉了。
開始,方芳和孫淑娥還七手八腳的幫忙“救火”,可那個不聽話的爐火偏偏難以重燃。屋裡失去熱乎氣,寫起作業伸手都難。幾天下來,倆女孩子也失去了耐心。方芳建議學習小組乾脆改在她家算了。
方芳的家在海濤家東面,房間的格局和他家一模一樣。
如果說海濤家此時像空曠的“寒宮”,走進方芳家溫暖的感覺恍如換到了春天。方芳是三姊妹,兩個姐姐也放假在家,母親是家庭婦女,一個老奶奶總是盤着腿坐在自家打的土炕上,做着沒完沒了的針線活。
屋子中間的火爐,透過爐蓋的縫隙一直閃着藍藍的火苗;大多數時候,爐子上面烤着滋滋作響,泛着金黃的玉米麪餅子。
看到海濤寫作業,還不時盯着爐上的烤餅子,方芳拿起一塊遞給他說:“這可沒你家饅頭好吃。”
海濤頭回吃這麼香的食物,連連說:“這個好吃,真的。”一旁的方奶奶,方母被這句話逗樂了,方芳的兩個姐姐噘着嘴直說“這孩子傻,好賴不分。”
在方芳家的好日子也就短短一週多點,那天學習結束,方芳送海濤,孫淑娥出了家門,告訴他倆:“下週,我二姐的學習小組該輪到我們家裡,家裡容不下了。”
海濤明白了方芳的意思,雖然極不舍,但還是迴應道:“本來小組就定在我家,那還是回我們家吧。”
孫淑娥首先提出了反對,她舉着自己的小手:“你看,在你們家我都凍出凍瘡來了,那麼冷,我可不去。”當班長的方芳此時也很爲難。
“去我家”僵持了片刻,孫淑娥給了意見。
孫淑娥是個心直口快的姑娘,家也住在“大紅樓”,而且和李應傑家是同單元,同樓層。在小組學習間隙,孫淑娥聊的最多的就是李應傑家的事。
她說,李家就像一火山,還是定時定點的爆發;每到飯點兒李應傑父親兩盅酒下肚,李家總是霹雷火閃,整個單元幾乎每天都會聽到李應傑父親的咆哮聲,還有他們兄弟捱打的慘叫和不服氣的對抗。分貝最高的是李母聲嘶力竭護兒子的大叫。
據孫淑娥說,李應傑父親的管教嚴厲的瘮人。皮帶抽,抄起擀麪杖掄都是家常便飯。從李應傑大哥開始,老二,老三一直到李應傑無一例外。
但奇怪的是,李家兄弟的“禍”卻越闖越大;大哥,二哥都是派出所的常客,老三還上了兩年“工讀學校”,所以“大紅樓”的孩子們提起李家兄弟都是又“敬”又畏。
海濤捱打被欺負一直不明就裡,孫淑娥跟他講:李應傑仗着三個哥哥的勢,打小霸道慣了;他不允許孩子中間有比他更強的人出現,你在課堂“懟”了他,李應傑就不可能饒過你。
那天,你和母親去他們家我也看見了。李家兄弟有個習慣,如果誰去他們家告狀,捱了父親一頓皮肉之苦,轉過頭來,會對告狀的人加倍報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