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2015年1月10日,晚上十一點
地點:杭州某高檔小區,葉青的家中
歌曲:《楓》,作者:周杰倫
“烏雲在我們心裡擱下一塊陰影/我聆聽沉寂已久的心情/清晰透明就像美麗的風景/總在回憶裡纔看的清/被傷透的心能不能夠繼續愛我/我用力牽起沒溫度的雙手/過往溫柔已經被時間上鎖/只剩揮散不去的難過/緩緩飄落的楓葉像思念/我點燃燭火溫暖歲末的秋天/極光掠奪天邊/北風掠過想你的容顏/我把愛燒成了落葉/卻換不回熟悉的那張臉……”
散亂不堪的房間內,葉青正靠着窗,手裡拎着一隻酒杯,杯子裡裝着一半的紅酒,他已經在這獨坐了兩個小時,腦海中不斷播放着2006年的那個冬天……
葉青的父親在葉青還小的時候就因交通意外而離世,他的母親沒有選擇再婚,在百貨大樓裡租了個攤位零售鞋帽服飾,十幾年早出晚歸,含辛茹苦把葉青養大,即便今天下大雪,街上都沒多少行人,還是一如既往地去百貨大樓出攤。
當時學校已經放寒假了,葉青百無聊賴地趴在書桌上發呆,窗外的祝宅橫巷已經被積雪點綴得銀裝素裹。如果不是這雪還在下,他早已飛奔出去和小夥伴們打籃球了,現在只能悶在家裡。對此葉青早已習慣,母親不在時,他便獨自在家發呆,隨身聽播放着周杰倫的雙節棍。正當他雙眼迷濛略有睏意時,窗外出現了一個人影,對着屋內窺探。
她穿着一件樸素的棉襖,脖上圍着一條紅圍巾,鮮紅色的那種,此刻正用手輕輕擦去玻璃窗上的雪花。她看見了葉青,就敲了三下窗。
葉青以爲是哪個鄰居家小孩惡作劇呢,不耐煩地喊了一句:“誰啊?神經病!”待他望向窗外,是一張清澈純真又被凍得有點通紅的小臉。正當他以爲是哪位神仙下凡時,窗外飄來一句:“葉青,是我,快開門!”他再定睛一看,原來是巷尾的梅婷,他倆同住在祝宅橫巷,一個巷頭一個巷尾,也算十幾年的老鄰居了。葉青有點怕梅婷,因爲讀小學的時候,他倆是同班同學,梅婷是班長還是三好學生,葉青則是有名的調皮搗蛋鬼,梅婷老管着他,急眼的時候兩人還會打架,葉青那會還是個小不點,個不高,打不過梅婷,總是敗下陣來哭鼻子,所以即便現在是高中生了,也會對梅婷忌憚三分。
葉青打開門,看着梅婷問道:“三好學生,今天有何指教啊?”
梅婷也不見外,把他往旁邊一推就進屋了,走到書桌前坐下,又從書包中取出一些課本和試卷,擺在桌上。
葉青沒好氣地說道:“我可沒同意你進我家啊!”
梅婷扭頭微笑道:“今天有事找你幫忙?”
“哎呦,太陽打西邊出來啦!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在梅婷面前,葉青總是這麼嘴欠。
“我都還沒說呢,你先聽聽看啊。”
“那你說來聽聽,看我樂不樂意幫忙!”
“幫我補習數學題。”
“別拿我開涮,你這縣重點一中的高材生找我三中的差生補習數學,玩我呢?”
“不開玩笑,我數學真不好,你看,這次期末考試我班裡排名第十,語文、英語、文綜都是班級前三,只有數學剛剛及格,又拉後腿了。”說着,梅婷把班級成績表拿給葉青看。
“呦,三好學生偏科這麼嚴重啊!”葉青繼續譏諷着,從小到大他樣樣不如梅婷,這次可逮到機會了。
“你給我補習數學,我給你補習語文和英語,這樣你不吃虧。”梅婷繼續和他商量着。
“不需要,我怎麼努力也考不上大學,讀箇中專就夠了。”葉青拒絕。
“你真是個loser,距離高考還有半年呢,就認爲自己肯定考不上了。”梅婷有些生氣。
“我又不喜歡讀書,讀箇中專就夠了。”葉青反駁道。
“idiot”梅婷怒罵道。
“嘿,別老用洋文罵我。”葉青也不爽了。
“敢不敢拜我爲師,我教你兩個月,保證你提高總分三十分。”
“拜你爲師,沒興趣。”葉青還是一副吊兒郎當樣。
“chicken”梅婷輕蔑地說道。
“嘿,你罵我小雞啊。”
“笨蛋,這個單詞口語裡也有膽小鬼的意思。”梅婷解釋道。
“那也是罵我啊!別激我,我是不會拜你爲師的,除非太陽從西邊出來,或者姚明拿到MVP。”
梅婷見葉青這麼執拗,又改口說:“要麼這樣,你剛剛好像在聽周杰倫的歌吧,他出下張新專輯的時候,我買一張送給你。條件是你幫我補習數學。”
“哇,你當我童工啊,廉價勞動力,我這麼不值錢的嗎?”葉青有些心動,但還想擡擡價。
梅婷白了他一眼,“那你開個條件啊!”
見梅婷上鉤,他故作沉思之後,笑嘻嘻地說:“這樣吧,以後周杰倫每年出的新專輯,你都送我一張,還有,等以後你掙錢了,帶我看一場周杰倫的演唱會。”
梅婷騰地一下站起來怒吼道:“你敲竹槓啊!”
“我已經打八折了,還是看在多年鄰居的份上。現在是你求我幫忙唉!”葉青振振有詞。
梅婷只好壓着一肚子的火又坐下了,其實找葉青補習數學,她是不情願的,雖然她數學確實不好,但是考個重點大學完全沒問題,她這麼做完全是爲了雪姨。雪姨就是葉青的母親,她逢年過節都會來梅婷家串門,十幾年相處下來,和梅婷母親的關係形同閨蜜,看着梅婷從小長大,經常給梅婷買新衣服穿。前幾天,雪姨找她幫個忙,再過半年就要高考了,兒子葉青還是遊手好閒不好好讀書,她自己文化水平也不高,幫不了葉青,所以想讓梅婷幫幫忙,趁着高中最後的一個寒假,給葉青補習下,提高點分數,好歹考個大專啊!
看着葉青那小人得志的樣子,梅婷只好忍下這口氣,但是氣勢不能低,“也不知道是哪個上帝給你開了後門,語數外文理九門學科,唯獨給了你學數學的腦子,行,就按你的條件成交,但要立個字據,誰敢反悔,賠償一百萬!”
“夠狠的,還立字據,我不會是中了你的圈套了吧?”葉青遲疑道。
“少廢話,別得了便宜還賣瓜”梅婷在兩張白紙上唰唰唰寫了一會,再遞到葉青面前,“簽名”。
葉青看着上面的文字,喃喃念道:“補課協議,甲方:梅婷,乙方:葉青,甲乙雙方本着自願、平等、公平、誠實、信用的原則,經友好協商,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有關法律、法規的規定,簽訂本協議,由雙方共同遵守。協議內容如下:乙方給甲方提供數學補課服務兩個月,甲方承諾今後每年購買一張周杰倫新專輯贈與乙方,並在十年之內邀請乙方看一場周杰倫演唱會,本合約自簽訂日起有效,若有一方違反上述協議內容,需給予對方壹佰萬元經濟補償。本協議有效期十年。梅婷,你來真的啊,玩這麼大。”
“誰跟你玩,我是認真的,這個時候你要是不敢籤,可就真的是慫包了。”梅婷繼續刺激他。
“who怕who啊!反正我不虧。”唰唰唰,大筆一揮,落款葉青。
接下來的兩個月,梅婷一直陪着葉青補習,甚至新學期開學後,也會在週末來到葉青家一起自習。起初葉青很不適應,他想出去打球,找哥們玩,都被梅婷攔着,還拿着協議威脅他。可後來時間久了,他就習慣了,甚至與梅婷一起度過了高考前最煎熬的歲月。
高考分數公佈的那天,葉青興奮地敲開了梅婷家的門,大喊着:“我考上了。我考上了”。梅婷剛打開門,葉青就急衝衝地問:“嘿,梅婷,你考了多少分?”梅婷哇地一聲哭了出來,她趴在葉青肩上哭了好久好久,非常地傷心。這一刻,葉青的心似乎也能感受到相同的悲傷,一種說不出的異樣感覺,好像,好像被電擊了一般,多年以後他才覺悟,也許那會是被丘比特之箭射中了。
許久之後,兩人站在頂樓陽臺上,看着晴空萬里。“我發揮失常了,差重點分數線十分,只能選個二本大學了。”梅婷先開口說道。
“你別難過了,我覺得你可以復讀啊,以你的實力,明年再考一次,肯定能上重點大學。”葉青鼓勵道。
“不了,我不想把時間浪費在高中知識上。”梅婷態度堅定地說道。
“那你打算報考哪個學校?”葉青問道。
“浙江工業大學,有個學院招三本,在杭州,離家不算太遠。你呢,考了多少分?”
“我超常發揮!”
“你過本科線了?”
“那倒沒有,我超了專科線100多分,可以讀大專了。”
梅婷被他逗得哭笑不得,“好吧,那你打算報哪?”
“我?不知道啊,去哪讀都一樣。”
“男兒志在四方,我覺得你應該出去見見世面,出省最好。”
“是嗎?你真的希望我去省外讀書?”葉青很認真地看着梅婷。
“是啊”梅婷撲閃着她那雙大眼睛,也真誠地看着葉青。
那一刻,葉青記住了梅婷的話,也記住了梅婷少女時代最甜美的畫面。“那我媽咋辦?家裡剩她一個人。”
“放心吧,我媽會照顧雪姨的,我也會幫忙的啊!”
兩個月後,暑假結束,葉青踏上了北上的列車,他去了遙遠的北方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