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簡直想罵人, 沒想到現在的記者都這麼缺德,我坐下來反省她到底是出於什麼動機,可是我實在想不出來。我想如果我去鬧, 去告她, 也許正中了她的下懷, 所以, 我沒有告訴小飛, 也沒有和鍾澤提起,全當這件事是自己生活中的小插曲。
店裡忙起來了,秋季要上新款, 我去進貨,進了貨回到凝海, 等我把貨送進店再回家已是晚上八點了。一進門, 婆婆的笑臉就迎上來了, “明媚,喝點水。”聽說我晚飯還沒有吃, 又吩咐陳嫂去熱飯,婆婆很少對我怎麼熱情的,特別是那天過後拿我當隱形人看待,今天忽然這樣,讓我有些無所適從。
“你姐姐明天就要回去了, 來一趟還沒有和你聊聊呢。”郭耀飛的姐姐正在和卉卉玩繞紅繩, 想到我近來忙, 確實沒機會和她坐下聊過什麼。姐姐是個很樸實的人, 有時候不免懷疑她這樣的人怎麼能和婆婆相處的那麼好。
狼吞虎嚥的吃着飯, 婆婆和郭耀飛的姐姐就坐在那看我,看的我都不好意思了。
“明媚啊, 我想問你,當初你爲什麼答應和耀飛結婚的? ”婆婆突然說話了,我嚼動的嘴停住了。這問的什麼話,爲了拉攏感情增進友誼就沒話找話?不至於吧!
“因爲小飛對我好,我也喜歡他啊。”我脫口說道。
“你是說你們是兩情相悅?”
“是啊。”我表示很肯定。
“不是因爲其它的原因?”婆婆又問。
“那當然,不然還能有什麼。”我不理解她的意思。
“也是,耀飛和你結婚的時候,他一無所有,你也確實無所圖。”婆婆說着看了看耀飛的姐姐。
見我吃完了飯,婆婆又起身給我盛湯,“明媚啊,既然你是因爲感情不是其他的什麼,媽建議你,你最好寫個東西,表個態。”
“表.....什麼態?”我被弄糊塗了。
“媽,還是你們談吧,我先上去了。”姐姐這時站起來,婆婆一把抓住她:“別走啊,都是自家人,你在這,更好。”
看着面前的湯,我喝不下去了,我覺得不對,從進門到現在,我覺得我就像在看一齣戲。
“明媚,是這樣啊,”婆婆和姐姐重新坐穩後,婆婆握住我的手,“有件事我想了很久了,我覺得還是得跟你說。現在年代不同了,大家的思想也理性了。我建議啊,不是有種說法叫夫妻財產公證嗎,我覺得這是好事,也是女性追求獨立的象徵,看得出你也是個自強自立的人,和我兒子結婚,不是爲了他的錢。我覺得不如你們做個公證,從今天開始,你掙的錢歸你,他掙的錢歸他。經濟上你們獨立,互不干涉,當然,他的孩子他還是要養的。”
我愣住了,看着婆婆一張一翕的嘴不知道她在說什麼。
“你一時可能覺得接受不了,不過你有一週的時間考慮,在小飛回來前我希望你能給我答覆。”
“我當然不願意。”我霍的站起來,不假思索的說道:“他是我老公,我是他的妻子,他的東西就是我的,我的東西也是他的。我決不答應做這樣的公證,而且,我相信小飛也不會同意的。”
“他是不會同意,”婆婆也站起來,聲音擡高了八度:“你若不是圖她的錢,爲什麼就不敢表這個態?”
“我當然不是。”
“還說不是,這才結婚幾天就捲走了幾十萬。”
“媽,”我簡直要哭了,“這些錢會還的,你要相信我。”
“你要是想讓我相信,你就去寫。寫耀飛的所有財物都和你沒有關係,你只有使用權,如果一旦離開,你將不取分文。他已經吃過一次虧,爲了你把屬於自己的一切都犧牲掉了,將來如果再有那麼一天,那我兒子豈不是隻有死路一條了?他昏了頭我還沒有。”
我氣的上氣接不了下氣,再也沒說什麼話,跑上樓去了。
第二天在店裡,我看着玻璃櫥窗裡自己的影子。
鏡子上是我發呆的樣子和我烏黑的眼圈。
昨晚一夜沒睡。
“明媚姐,今天銷量不錯啊,怎麼還愁眉苦臉的?”小何伸過頭。
我嘆了口氣什麼也沒說,不是我不想說而是我說不出口,
其實我真的想和她們訴訴苦的,就我實在開不了口。
離關門時間還早,我就出了門,想一個人透透氣。
剛出小店,我就看到了一個人。
我和郭耀飛的姐姐在拐彎處的上島咖啡坐了下來。
姐姐的語調很平緩,有典型南方人說話的腔調,我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咖啡,無需我問,我知道她一定有話要跟我說。
“我從來沒有見過像我爸這麼自私的人,因爲自私母親和他離婚了,後來他遇到了郭姨,其實郭阿姨原本是想逃離凝海的,她想調到別的城市,八十年代人調動工作不容易,不過如果能找到願意和她對調工作的就可以,她邂逅了我爸……”
“父親根本不適合婚姻,他連自己的女兒都不愛,更不會愛弟弟了,他甚至虐待郭姨,特別在他炒股輸了以後,他還動刀......小時候我就怕我爸。”
我一直好奇耀飛小時候的事的,沒想到在這個地方能聽到這些。
“但是弟弟長大了就不一樣了,爸爸若打我,他就不願意。在學校也是,那時候,我們一同上學,一同放學,誰也不敢欺負我,因爲我的野蠻弟弟......我只能說,我平淡的童年因爲他多了色彩......我記得我結婚的時候弟弟找到我先生,他對他說,你想好了,想好了再和我姐結婚。我姐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女子,你不能罵她,不能給她氣受,更不能動她一個指頭,否則我的拳頭可不饒你。當時我先生真被嚇得考慮了好幾天,呵呵呵......”姐姐開心的笑着,講的有些語無倫次,但是平靜的臉上卻現出神彩,我已經習慣於聽別人傾訴了,就坐在那裡慢慢的啜着咖啡聽她說話。
“弟弟常對我說,姐,這個世界上最重要的是什麼?”
“一個幸福的家庭,他說。”
“他說他希望我幸福......可他自己呢,哎,我知道......他和陳熙月結婚是爲了什麼。”
姐姐的嗓音哽咽起來,眼中卻有一種迫切:“明媚,我第一次見到你,我就知道他爲什麼要離婚了,他是真心愛你的,因爲他想通了,他想通了他要的是什麼。他決不是喜新厭舊不負責任的人,決不是。”
“阿姨她性子古怪,昨天講的話過分了。但是,請你看在我弟弟的份上,你不要喝她計較......”
那天過後的第三天,小飛出差回來的前二天,我改變主意了。
我和婆婆去了公證處,那一紙公證的內容是:我和小飛婚前的財產歸各自所有,婚後的財產也是一方歸一方,兩方都不得干涉對方收入的支配。
我相信小飛對我的感情,我也相信我們的感情是任什麼都不能破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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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嘟嘟“,“去那邊了,去那邊了。”
卉卉趕緊奔了過去,小車子跑了過來,卉卉又跟了過來,一邊跑的滿頭汗一邊呵呵的笑。爸爸和小俊的租住屋內,小寶正遙控着他的小汽車,卉卉則跟在後面滿屋子跑。
星期天,我常帶着小寶和卉卉去爸爸和弟弟的住處玩,他們的住處離我們家不遠,過去也方便。此時,爸爸正坐在沙發上,放下手中的報紙,眼睛從老化鏡上看過去:“哎,雖然不是一媽養的,一起長大,以後也能有個幫襯啊。”
“爸爸,現在你也這麼想啦,你看,我白撿個兒子多好?”我不禁得意起來。
“我也是不費力氣多得了個孫子。”
“時代進步了,後媽終於翻身啦。”明俊從廚房伸了伸頭。
“哦,小俊,”我想到一件事,“你打算什麼時候搬到鍾澤那邊去啊?”那天一回來就跟他說了鍾澤的提議,他也同意了。
“我下週就搬過去,紅豔也去。”
“過去可得好好練習,千萬要把身體練好。”
“放心吧,您哎。”弟弟油腔滑調的尾音傳了過來。
林紅豔坐在我對面,抿着嘴忍住笑,我問她:“笑什麼,搬過去這麼高興?”
“不是,姐,我和小俊結婚的日子定了。
“真的?”我感到很高興,雖然知道他們會有這一天,但是還是沒想到會這麼快,我覺得明俊和紅灩的事蹟可以上電視了,絕對能感動很多人,有時候我也被紅豔對愛情的執着打動。
“紅灩,等我們的服裝店生意好了,還了帳,就給你們在凝海買房子。”他們的婚房設在老家,但是人畢竟住在這邊,總要在這邊買房子的。
小俊端着菜走了出來,“姐,用不了那麼久,我最近可掙到錢了。”
“掙到什麼錢了啊?”看着弟弟喜滋滋的樣子我好奇的問。
弟弟壓低嗓子,“我最近做期貨的,就一個星期啊,我掙了六萬。”
我很吃驚,“做期貨風險很大啊,你哪兒來的本錢?”
“從朋友那兒轉的唄,姐,你不用擔心,我也不是做事沒有分寸的人,我等行情來了才做,一年不要多,能逮到一兩次就夠了。馬無夜草不肥,人無外財不富,這個社會就得膽子大。”
“你要小心啊。”
“姐,你放心,我不會胡來的。”
思緒未轉過來,桌上的電話響了。
小寶跑過去接電話,放下電話後就對我喊道:“小姨,外公找你。”
陳伯伯怎麼打電話打到這兒來了,我接起電話,“明媚,”伯伯的聲音充滿焦慮,“你能來一趟家裡嗎?……熙月她……”
“熙月姐怎麼了?”
“她在家......她一定要見你。”
放下電話我就跑了過去,到哪兒的時候,屋裡四散着被人摔壞的碗碟,茶盤,熙月姐披着頭髮,哭紅了臉,孫姨則在一旁抱着她,“明媚,快來啊,快來幫我。”
“伯伯和阿姨呢?”
“你阿姨出去了,電話也聯繫不上,就我和你伯在家,她忽然就鬧起來了,你伯伯的心臟病差點犯了,我害怕把他送回房了。”
我這才注意熙月姐,只見熙月姐的臉通紅,臉上還有抓痕,“明媚,”熙月一把抓着我,往日明澈的眼睛變得狂躁,“我想起來了,我想起郭耀飛了,我好長時候沒見到他了,他是不是不要我了。”
沒有得到她要的答案,她便嗚嗚的哭起來。
我急的不知道怎麼辦是好,又不知道怎麼收拾這個局面,只想着如何讓她安靜下來。
“不是的,熙月姐,不是的,他怎麼會不要你啊。”
“那,他在哪裡?在哪裡?”
我愣了愣,然後就跑到電話機旁打電話,郭耀飛正在開會。
“什麼?你把實情告訴她。”
“不行的,她肯定接受不了的。”
“接受不了也得接受!”
“你先來見見她,安撫安撫她嘛。”
“你簡直在胡鬧!”
“啪”的一聲就掛了電話,沒辦法,我只得對熙月姐說,郭耀飛在國外,他還要一段時間才能回國。
熙月姐這才安定下來。
熙月姐去看醫生了,醫生說是因爲大腦受損致使的記憶退化,但是因爲某件事的發生又提醒了她,這樣的概率不多也是有的。
我就在憂心忡忡中度過了接下來的一個月,我又去勸過小飛,可是他對我的反應仍大爲光火。
讓我欣慰的是,在我還不知道怎麼樣對熙月說出實情的時候,熙月姐已經平靜下來了。
一場虛驚就這麼過去了,我的生活又恢復了平靜,有時候我真是搞不懂,到底哪些是她記得的哪些又是她已經忘記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