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紫的兒子比預產期早了兩個星期出世了,望着啼哭不停的嬰兒,陳誠有些手足無措。事情發生得太快,他有點反應不過來。
兩小時前,沈紫還在家裡發脾氣。肚子忽然疼了,陳誠立刻把她送往醫院,貴族醫院就有這點好:你可以隨到隨生。原來在這家醫院產檢時沈紫就選擇了剖腹產。所以,纔到醫院半個多小時,她就進了產房,半個多小時後,兒子就清理乾淨出現在了陳誠面前。
孩子太小,陳誠看不出像誰,只知道他是自己的骨肉。可是望着這個白白胖胖的兒子,自己爲何就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呢?陳誠有些困惑,卻忽然想到由於事發緊急,自己的父母和沈紫的家人都沒有來得及通知,便趕緊給兩邊打電話。
陳母一聽說孫子出世了,拉着老伴和陳雪立刻就趕去了醫院。沈紫的父親出國未歸,兩個哥哥聽說後都說第二天早晨起來就趕去X市。
“這就是你的孫子了!”陳誠指了指沈紫病牀邊嬰兒牀上的孩子,準備抱給母親看。
“你別動!”陳母打掉了陳誠伸出來的手,她擔心兒子不會抱孩子,她要親手將孫子抱近眼前。
“儂儂長得真好!”陳母笑眯眯自顧自地逗着孩子,彷彿忘記了其他人。
看着陳母滿足的模樣,陳誠忽然覺得自己這婚結得有價值了。母親千盼萬盼不就是能親眼見到自己的孫子嗎?現在終於滿足了她的願望了。陳誠看了看沈紫,剛做了母親的她似乎顯得溫和多了,或許是因爲產後虛弱加上傷口的疼痛,只見她緊蹙着眉頭,眼睛難睜半閉的。
陳誠頭一次以平和地心情去注視着沈紫,現在的她雖然略顯憔悴,但身上的跋扈卻消失殆盡。這樣妻子陳誠是陌生的,這樣柔弱的沈紫對於他來說也是從未見識過的。在這一刻,望着這個與平時完全不一樣的沈紫,陳誠忽然感到有些歉疚,但更多的是感激,感激她幫自己完成了母親的心願。
如果她一直都是這副模樣該有多好啊,沒有了盛氣凌人,沈紫還真是美女一個,陳誠忽然有些憐惜起她,想要去握握她的手以示關心。
“媽,你怎麼了!?”陳雪突兀的叫聲將陳誠從思緒中拉回現實。
陳誠回過頭一看,只見母親抱着孩子已經倒在了妹妹陳雪的懷裡,孩子被他奶奶的動作給弄醒了,正“哇哇”大哭。
“醫生,醫生!”陳誠一時驚亂,竟忘了按呼叫鍵,直接喊叫了起來。
“我沒事,”陳母在陳雪懷中虛弱地勉力說到:“兒子快把我孫子放好。”
“媽,你到底是怎麼了?”看到母親忽然變得這副模樣,陳雪急得哭了起來。
“陳誠你送媽去醫院看看吧,這裡是婦產專科醫院,不一定能做出正確的診斷。”孩子和陳雪的哭聲把半睡半醒中的沈紫給吵醒了。
“但是,你這裡……”
“沒事,這裡有陳雪,你去吧!”
“不用去了,我自己的病自己知道。”陳母拉住陳誠,不肯離去。
“你知道?”看着母親知根知底的模樣,他心裡一動:莫非是她的癌症復發了?
“嗯,我知道,可能你也猜到了。”陳母說到:“我的時間不多了,讓我再和孫子多待一會兒吧!”
“好吧,你看着他,我去去就來。”陳誠讓陳雪照顧好母親和孩子,自己離開了。
去了陳母原來做肝癌化療的醫院,陳誠找到了母親的主治醫生。
“你母親的病幾個月就已經復發了,她早就知道自己的病情,她認爲與其在醫院裡等死,不如回家和親人一起度過最後的時光。我們都沒想到她能捱這麼久,或許是因爲她抱着一定要親眼見到孫子的信念吧。”
“難道一點辦法都沒有?”陳誠不甘心地問到,他怎能放手讓母親離去?
“儘量完成她的心願,減少她的痛苦吧!她常來我這裡開杜冷丁,但是醫院不允許開多,你要有辦法,就多弄些來,畢竟癌症患者到了後期都是非常痛苦的。”
從醫院裡出來,陳誠第一次感覺到死亡離自己這麼近,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就要被病魔帶走了,而自己卻無能爲力,這是一種噬心的痛苦加上愛莫能助的痛恨,他無處可發泄,只能趁着等紅綠燈時死勁地按着汽車喇叭,四周的車子聞聲都搖下了車窗。
在陳母生命最後的日子裡,她看着孫子啼哭,聽着陳父對她講述他們年輕時的故事,雖然是將死了,可她始終保持着微笑。
陳誠的兒子出生了四天後,陳母離開了人世。
望着尚未明事理的兒子,陳誠不知道是該開心還是痛苦。母親依靠自己的信念等來了孫子,伴隨着便是生名的離去,一生一死,在短短的四天裡都發生了,或許這就是天意。
住院八天後,沈紫帶着孩子出了院,緊接着就是辦理陳母的喪事。等到真的把所有該處理的事都解決妥當,陳誠在鬆了一口之餘,整個人也近乎虛脫了。
發生了這麼多事,陳誠心裡覺得累得不行,卻又不得不去面對。到了這時候,陳誠纔有時間打電話給虞筱。
“喂。”虞筱的聲音清新如同往常,對陳誠來說,不啻於天使之音。
“…”拿着電話,千言萬語,陳誠卻無從說起,眼淚忍不住流了下來。
“你,?”虞筱遲疑地問到,“發生了什麼事了?”
這是虞筱第一次見到陳誠這麼傷心,她想幫助他,可必須先了解發生了什麼。
“我媽,過世了。”陳誠哽咽地說到。
“這麼,忽然?”虞筱心想他母親的病不是已經治好了?難道出了什麼問題?
“她的癌症復發了,一直瞞着我們,想親眼看到自己的孫子。結果孩子一出生,她就……她就不行了。”陳誠的聲音斷斷續續,這讓人更能感受那種子欲養而親不待的痛楚。
“你的兒子出生了?”虞筱話纔出口,幾種情緒糾結在一塊,她難免也有些失控,還好處於傷痛之中的陳誠不會注意到她的異常,她儘量是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自然:“那……恭喜你了!”
“好想見你!”此時的陳誠太脆弱了,他實在太需要一個溫暖的懷抱給予他溫暖。
“你,出的來嗎,不是應該看孩子嗎?”
“前幾天沈紫回孃家住了。”
“呃,回孃家坐月子挺好,她家人一定會照顧好她和孩子。”
“嗯,是這樣。出來吧,我在黃金大酒店等你!”
雖然有心理準備,可是虞筱看到陳誠時還是嚇了一大跳:向來留着平頭的陳誠的頭髮,因爲有一段時間未理而變得捲曲而凌亂,深陷的眼睛裡充滿着愁苦。這哪裡是總是笑着安慰人的陳誠?
“我的樣子把你嚇壞了吧?”陳誠一把抱着坐在牀邊看着自己的虞筱,將頭擱在她的大腿上,就像一個孩子對母親的依賴一般。
“沒有!”虞筱用手輕輕的摩挲着陳誠的頭髮,輕輕地搖了搖頭。心想一個意志堅強的男人到底要有多苦纔有這副表現。
“有好多話想對你說,可見了你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沒關係,你休息休息吧!”虞筱低頭凝視着陳誠,在這一刻,她所見的不是那個深情款款的紳士,而是一個剛失去母親的孩子。
“可惜不是你!”沉默了半晌,陳誠忽然說了句話。
“不是我什麼?”
“可惜不是你,陪在我身邊!”
“我在你身邊,一直在你身邊,永遠在你身邊!”虞筱喃喃地說到,不知道是說給陳誠抑或是說給自己聽,她忽然想起來梁靜茹的那首歌——‘可惜不是你,陪我到最後……’“謝謝你!”陳誠忽然伸出了右手,擡高手摸了摸虞筱的臉頰,深情地說到。
雖然沒有心情,但是在沈紫以及她的父兄的強烈要求下,陳誠還是在京豪酒店給兒子擺了百日酒,之所以席開一百桌,那是因爲陳誠的生意夥伴和沈家的親戚朋友都多得驚人。
隋軍、虞筱、劉明道、隋天永、楚東,甚至消失了很久的劉若曦及纔來X市幾個月的劉言都出息了陳誠兒子的喜宴。
“恭喜了,爸爸,不,是伯父!”劉明道之所以非來不可的原因除了是因爲沈紫過去和自己的關係外,還有就是她的父兄在目前爲止,還是最能幫助他向上爬的人。
“哈哈,”沈紫父親摸着自己的大肚皮高興地說到:“謝謝你出席我外孫的百日酒!”
和沈紫父兄打完招呼,劉明道朝抱着孩子的沈紫和陳誠走去。
“明道來啦!”看到劉明道朝自己走來,沈紫眉開眼笑的和他打着招呼。
“大喜啊,大喜!”劉明道朝陳誠作了個揖,“讓我來看看孩子!”
沈紫聞言將兒子抱到了劉明道面前,說也奇怪,這孩子一見到劉明道就笑。
“這孩子和我有緣,一見我就笑!”抱着孩子,劉明道左看右看,忽然說話了,“我怎麼覺得這孩子長得有點像我!”
劉明道不說還沒有什麼,經他這麼一提,陳誠自己一看,還真是,這孩子既不像自己也不像沈紫,倒是長得和劉明道有幾分相似。
“不要亂說,這孩子怎麼可能像你!”看到了陳誠臉色的變化,沈紫趕緊讓劉明道找座位坐好。
在祝賀和歡送聲中,所有的賓客都一一離去,最後收拾好之後,陳誠和沈紫帶着家人的叮囑回到了自己的家。
在回家的路上,沈紫看見陳誠抱着兒子一直在出神,心裡不由得有些責怪起劉明道來:什麼話不好說,明明知道,他之前和自己的關係還說寶寶長得像他,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回到家裡,幫沈紫哄孩子入睡後,陳誠走進浴室洗澡去了。
“這孩子還真的長得和劉明道挺像着!”一個人望着睡得香甜的寶寶,沈紫忽然有些奇怪起來:這明明是陳誠的孩子,爲什麼不像陳誠反而長得像劉明道?不會有什麼問題吧?沈紫忽然想起了去年底的一件事。
那時候沈紫已經和劉明道離婚,一個人住在凱撒花園,陳誠除了規定的日子是不會去沈紫的家,所以沈紫經常都無聊得很。那天晚上,沈紫回到過去的家中拿自己的東西時,發現劉明道正好在家。
“這是我最後一次來了,”沈紫將鑰匙交給了劉明道,“以後這個家就只屬於你自己。”
“既然是最後一次,咱們就好好聊聊吧?”劉明道建議到。
“Ok,noproblem!”忽然之間,沈紫想起了他們在國外初識的情景,轉眼竟然已經十年了,日子過得真快啊!
一人開了一瓶洋酒,先是坐在沙發上,後來是坐在木地板上,兩人肩挨着肩,緬懷着他們過去的點點滴滴,爲他們逝去的青春乾杯。
或許是酒精的緣故,最後,沈紫居然建議他們再重溫一次激情燃燒的歲月,劉明道欣然地答應了。就這樣,那一晚,在客廳的木地板上,他們發生了兩年來都沒有發生的事情。
沈紫算算時間,好像真和懷孕的日子比較吻合。不,應該不會,沈紫清楚地記得回劉明道那裡的那一天她的月經才結束了兩天,她被經血弄髒的裙子甚至還是她從劉明道家回來的第二天才洗的。
不是,一定不是劉明道的孩子。沈紫在心裡確定地說,不要說那一晚絕不可能是她的排卵期,就算真的是劉明道的兒子,到了如今這個地步,也絕不可能是他的了。先不要說,陳誠那裡說不通,就是自己和家人也丟不起這個面子,畢竟今天連百日酒都請了,怎麼可能讓衆人看笑話呢?
再看看眼前的孩子,沈紫忽然覺得這孩子和劉明道一點都不像了,他即使長得不像自己的父母也不足爲奇,說不定長得像他的祖輩呢?對,看他的大耳朵,那麼有福氣,簡直和他外公的一模一樣,想着想着,沈紫覺得心裡輕鬆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