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小叔自然是跟了上來,我七拐八拐地拐到了“浣雲間”,木以衿竟然還跟在我的身後,我就奇了怪了,他從哪兒知道我與夙昧那些破事兒的。這、這總不會也是木家的影衛上報的罷。
若真是這樣,見不得光的事情都被他們給探了去。這這叫我怎麼做人啊!
之前猜測是不是有豐州城內的人去了元京亂傳我的逸事、抹黑我的顏面,若是那些人剛好又是影衛的話。後果是不堪設想的好麼!
我猛地一轉頭,狠狠瞪了小叔一眼,見他仍舊是那副嬉皮笑臉的模樣,我就恨不得對他進行一陣毒打。
無奈,心有餘而力不足。我們家小叔木以衿,不單單是靠的這張風騷的臉才贏得豐州少女的歡心的,他靠的是實力。至於這實力,當然就是實的氣力了。簡單地說,就是刀術了得。
小叔使得一手好刀。長刀一過不留風。
每每抽出那兩尺三寸的長刀,風在刀尖上呼嘯而過發出鳴唳聲能震碎十步之內人的心神。那時的他纔是斂盡了所有光華的木家男兒。
至於我這種連雞都無法殺的人,自然就不是他手上的對手。但我是小輩,長輩要讓着我也是他應該的。
“古有金屋藏嬌,今有木舍藏君子,親侄女,你可真有情趣。”
我置若罔聞,不予理睬。木以衿節操無下限好麼!
踏入浣雲間,見了一旁的二等丫頭正端着一壺茶,我問道:“夙昧在哪兒?”
木瑤躬身答道:“回小姐,夙公子在海棠林,奴婢正要給公子送茶。”
“給我便是。”我將托盤從她的手中接了過來,卻不久停,便又交到了木以衿的掌上,扭着笑對他說:“小叔,及瑛手乏,拿不動。”
木以衿只能認了我這個栽,撇了撇嘴一手端着茶托。打開茶蓋,嗅了嗅道:“是雪芽,”瞧了我一眼,“你這位真會挑。”
“請去掉‘你’這個形容詞。”
也許是見了外人,小叔就收斂之前的一股子痞子氣。不要說他這衣冠楚楚的,還真容易讓人誤會。
夙昧坐在大理石的石桌前,面對着不長一枝的海棠林出神,枯零零的,單調的很,不知道他在看些什麼。聽聞我們的腳步,轉過了頭來,對之悄然一笑,這般反客爲主的姿態,彷彿他纔是這兒的主人。
“是今年的茶,明年的新茶還沒上。”我和木以衿走到他的邊上,夙昧笑着望了一眼木以衿好像他二人是舊識,這一笑似春日之風,竟令人心曠神怡。
“子欽,許久不見。”子欽是我小叔的表字。想來二人竟是早就認識的,還稱字,那麼關係還是不一般的?
“哈哈,晰之,別來無恙。”木以衿笑着還望了我一眼,我頓時感覺被耍了。
“你、你們,什麼時候認識的?”我眼皮跳動,頗不自在地問道。
完蛋了,原來我還可以欺壓一下小叔,可是若是現在夙昧與小叔二人聯手,我不就死無葬身之地了麼。
“兩年之前,你還在元京做你的悠閒太后時。”木以衿放下了茶托,將壺與杯放在桌上,對夙昧說:“雪芽是好茶,現在溫度適宜,喝了正好。”
夙昧端起茶一飲,脣上略微沾溼了些,在柔和的日光下顯得清晰無比。“兩年之前曾經有幸一品,現今又能在此嚐到,是我之幸。”
矯情造勢,肉麻做作!
“晰之,還與我客氣什麼,都是要做我侄婿的人了,往後我們就是一家子了。”
口不擇言,胡言亂語!
“那麼,小婿就敬小叔一杯。”夙昧偏頭向我,眼中竟是閃過意思揶揄之色,真真叫我氣惱。
以茶代酒,沒有誠意!
“小叔勸你二人早早地生了娃,好讓我讓上爺爺。”
當長輩很舒爽是麼,幼稚!
最關鍵的不是他們這沒營養卻樂在其中的意淫,而是二人便攀談起來,竟是沒了我插嘴的餘地。
我悶悶地轉向另一旁,小口小口地啜着暖茶,很是不平。
待到夕日欲頹,我的倦意也漸漸上涌。後背被猛地一拍,說是要去大堂用晚膳了。我捂着嘴巴,打了個哈欠,沒精打采地走在他二人後頭,恍如我纔是那個客人。
形單影隻,可悲可泣!
爹爹方纔回到家裡,狼裘還未脫下,同樣也是一臉的倦意,看見我回來了,方起了精神,又看到夙昧也在,精神竟是更足了。
我不曉得他這精神更足了的含義何在,只是我略略一瞥瞥見夙昧脣角始終掛着的那抹笑意始終不達眼底,好像是被迫在應付得知,他在我家裡可能少有好日子過了。況且我那孃親是一直淺笑,笑得我是毛骨悚然,根本不敢擡頭去看。
那個木以衿自己也是我爹孃眼裡的孩子,又能幫夙昧擋去多少呢?再說我,我在這家裡算是最卑微的那個好麼,這樣猶如螻蟻的我自身也是難保的,何況我還有一罪沒得自知,孃親還等着我有了自知之明之後再去她那請罪呢。
人生慘淡啊!
一頓飯表面上大家都是笑語晏晏的模樣,氣氛融合得是羨煞旁人;可是滿桌我愛的酒菜,我卻是一口都吃不下去,備受煎熬。
我此刻有些懷疑當初爲什麼心心念念地要回豐州城,我是回來做什麼?找娘嗎,找罪受麼?我、我這不是欠虐麼!
孃親是首先發話:“夙公子在這豐州還住的習慣麼?下人可是有照顧不周?派來的人手夠麼?還有什麼需求,我們一一可以滿足。”說罷,眼角的笑容深了些。
夙昧也是一一地答着,絲毫沒失了禮數:“方至豐州,這兒如同及瑛所說,是個好地方。丫鬟小廝已經派了些過來,我一人獨住,不用過多勞煩。也無什麼要求,隨心就好。”
我見這情境,怎麼和那婆婆拷問新媳婦似的,這分明角色不對啊,不應該是泰水大人和半子之間友愛融洽的對話麼?
人說丈母孃疼女婿,可是,照我家這情況看來,和設定的不一嘛。我知道凡事都有個例外,可是我怎麼會這麼有狗屎運,竟然就讓我撞上了?
飯後我回了自己的房裡,而木以衿又和夙昧廝混到一起去了。我真奇了怪了,現在又要開始懷疑夙昧的取向問題了。那什麼,你們知道的,每次一到關鍵時刻,他就沒再繼續下去,將我這木刻成一隻方舟,這是不是能說明,其實他更傾向於和我小叔一同斷一回袖子?
話再說到我小叔身上,小叔今年也有廿二了,豐州城內像他這個年齡的男子都成了幾個孩子的爹了,怎的我小叔還是孤身一人,莫不是在等着那等子龍陽安陵之流罷?
瞧夙昧和小叔二人稱呼的這個親熱勁,什麼晰之子欽的,這、這龍陽安陵之流的莫不是就是夙昧罷?
夙昧還對我幹了那等子齷蹉事,就是遲遲不進,難道是口子不對,*之花纔是他的最愛?夙昧不會是雙的罷?
那那我這邊又如何交代?
我孃親若是知道了我們三這錯綜複雜的隱秘之戀,一定會打死我和木以衿的!
哎呀,不想了不想了。世間本無事,庸人自擾自之!
自己點上一盞了燈,幽幽的燈火在幽冥之夜中顯得尤爲清淺。屋中的擺設都沒變,我自然就摸到了靠牆的書架上,取了一本書,到書案前坐下。
但是不知道怎麼的就是看不進去,許是吃飯前就倦了吧,好不容易離了飯桌就更抽了筋骨,就倦怠下來了。
打了個呵欠,放下書,忽地想起那件鳳凰的嫁衣並不是怎的合身,反正也閒來無事,並不想早些歇着,就從放好的衣物中拿出了那紅衣。又取了剪子、針線來,打算改改小。
一般人都說擅於丹青的女子,女工也是極好的。但偏生我就是個例外,心不靈手不巧的。也不知道爲什麼,身邊也沒個貼心的丫鬟,在平寧侯府也好,在桑梓殿裡也是。便沒有人幫我做這些縫縫紉紉的事了。
若是我娘知道了我和夙昧的事,我就是吃不了兜子走了。
誰曉得那樣的天地爲證算得了什麼呢?
對着光,針孔穿進一條紅棉線,在線尾打了兩個結。一手引線,將針頭刺入紅色的面上。燭光將這抹嫁衣染得鮮紅,而此般矛盾的心情也被這紅色燙了個麻木,就是耐心地縫着一針一線,將衣服改小了些。
誰知,門被敲了幾聲。心下一陣慌亂,我連忙將針插在衣服上,把這嫁衣塞到被子裡面。僞裝完畢後,舒了口氣,正準備道聲進來。門卻直接開了。
是我孃親。
寡淡的神色,平展着的細眉。讓我渾身一凜,慌忙道:“娘,你怎麼來了?”
“難道這房還不允許我進來了?”孃親步入房內,身後的木靈將大門闔上。她走到牀前,眼中露出一絲端倪。
“哪有這樣的事,你當然能來,女兒只是隨口問問。”我整顆心都吊了起來。
孃親坐到我牀沿,鳳目看向我,我微微一頷首,聽她道:“你與那夙昧,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我低頭不語,正在想怎麼和她說才叫好。若是直接將一切說明,結果是死路一條;若是糊弄她過去,今後小命也難保。但是,無論怎麼着,後者總歸來說要比前者活得久一些。即使時日不長,我也樂的苟且偷生一會。
“我聽人說,他喚你爲夫人?”孃親語氣冷冽,說出的話讓我倒吸一口氣。
我蹙了眉頭,心想她這般說,也不知曉她究竟是明白還是糊塗的。我若一不小心弄巧成拙該怎麼辦。而從梧山到豐州前後不過半天,這一路上,他也未曾喚過我夫人二字。即便是後來遇見了小叔,按照木以衿一遇到大事就冷靜的性子,也決不會多嘴搬弄我們的是非。
如此說來,那麼也只有是在真州之前的事了。那麼,我倒是想到了一個人。柳小鳥還沒遷到真州府來時,夙昧曾對他說過我倆已經成了婚,連孩子都生了。這小鳥說不定就是在家書中寫到了這個事情,結果被柳老夫人知道了,就來和我娘嘮嗑。
柳老夫人心裡是明白的,但是柳鳴可就不知道了。他也是早早地背井離鄉,考了功名就到他處做了官,連我到元京做了太后都不清楚,於是就沒腦地說了出來。
於是就穿幫了?心中已把柳小鳥這個人做成小人戳上了幾千幾萬遍。
可是回頭一想,這始作俑者還是夙昧。其實也怪不得柳小鳥,是夙昧先說出來他是我夫君的。這人真真是害人不淺啊!
我稍稍理了理神思,擡頭問:“娘,你是從哪兒聽來這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