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沉的天空傳來一陣雷鳴,那雷聲過分的響。震得整個帝都都顫動了一下。無數的轎車拉起了笛鳴,世界一下子變得嘈雜起來。亂得,讓人心煩。
不過,這一切都和站在秦家地下室門口的秦慕澤沒有關係。
秦家本部裡的人都被裴御他們清理的乾乾淨淨的了,就連院子裡的車,也命人早早的開了出去。騰出一片寂靜又空蕩的大宅子,任由秦慕澤宣泄壓抑了整整五年的怒氣。
“我們在大門口等你。”裴御拍了拍秦慕澤的肩膀。望向秦慕澤的眼神,有幾分欲言又止的味道。
搞什麼啊……秦慕澤不由的在心底暗自一笑。自己不過是去跟自己的繼母好好聊一聊天,然後順便報個仇罷了,怎麼搞得跟他這一去就不會回來了一樣?
小題大作……實在是太小題大做了!
“行了,別那麼多廢話。”秦慕澤在裴御的胸口捶了一下。然後瞥了眼旁邊的謝無宴和羅振清,笑罵道:“別都在這裡守着行嗎?外面的事兒不用做了?我可聽說秦澤西已經醒了,滾滾滾滾。給我滾出去幹活兒去,萬一倪家或者謝老三趁我不在的時候搞出點兒什麼名堂來。我拿你們是問!”
他故作輕鬆的調侃,並未緩和另外三人眼底的擔憂,但是謝無宴和羅振清還是配合着笑了。不痛不癢的聳着肩。叫囂着:“我們就是不去幹活兒,你能拿我們怎麼着?”
他是不能拿他們怎麼樣,外面其實也不需要謝無宴他們無時無刻的盯着……只是……只是……
——他只是不想讓他們看到,他人性全無的模樣罷了……
就像他當初硬生生的推開了陌南秧一樣,其實,他何嘗看不到她眼底對他的依戀?在看到她躺在亂石碎瓦里瑟瑟發抖的時候,他又怎會不心疼呢?
想要擁抱她的衝動,被生生的遏制住,他感覺自己的整顆心臟就被揪了起來,被人一片一片的,撕開來了。
可是他臉上依舊笑得殘忍,冷得寒心,口中薄情的話,依舊不含任何的憐憫。
因爲他很清楚,自己是個什麼樣的人。
這雙手,沾染了太多的鮮血,這個人,揹負了太多的罪孽,這樣的自己……
這樣的自己……秦慕澤閉上了眼睛,絕望的笑:這樣的自己,根本不配讓她繼續深愛!
看到秦慕澤臉上的笑容,裴御心底不知爲何,有些抽痛,他似乎意識到了什麼,眉頭緊皺了一下,然後轉過身來轟着謝無宴和羅振清:“去去去去,你們兩個該幹嘛幹嘛去,這兒有我守着就夠了,別在這兒湊熱鬧了,老羅,秦明那你不盯了是不是?小三兒,該收的地你收完了嗎?一個個都在這兒偷懶,滾滾滾。”
說着,裴御便推着謝無宴往外面走,被強行推走的謝無宴還很不服氣的嚷嚷着:“憑什麼啊?憑什麼你能在這兒我就不能在這兒了?不能每次都讓你陪着啊,我也是阿澤的兄弟啊……這不公平啊,裴御你個心機boy,你給我鬆手……”
這哀嚎,並沒有換的裴御的半分手軟,不過,倒是換得了秦慕澤的幾分笑意。
古時管仲曾說過一句話:生我者父母,知我者鮑子也。
換到秦慕澤身上,估計就是:生我者母,知我者裴御也。
秦慕澤雖然和裴御,謝無宴,羅振清三人是同時結識的,這三個人對秦慕澤以前的經歷都多多少少有些瞭解,但是若是問他當年的經歷到底有多慘烈,恐怕只有裴御一個人最爲清楚。
——因爲他親眼看到了。
他親眼看到那個少年手裡木訥的握着一把匕首,滿身是血的跪在地上,雙目無神,猶如提線木偶。
然後秦夫人笑意盈盈的走到他的旁邊,伸手把摸了摸秦慕澤的頭,誇讚道:“這纔是我的好兒子。”
他永遠也不會忘記,那天秦慕澤看向他的眼神,那眼神,至今想起,都讓他心底一陣一陣的抽痛。
從那天起,所有的一切,就已經在悄無聲息的發生着變化了,他被人打了個半死,最後被丟在馬路上,秦慕澤被秦夫人帶走了,走的時候,他的背影像是一個孤獨的幽靈。
裴御知道,一會兒秦慕澤一定會失控。
失控的他是可怕的,也是醜陋的,他不想被謝無宴他們看到這樣的自己,也是人之常情。
所以,全場只留他一個人就可以了,在秦慕澤徹底發泄了心底的仇恨與怒火後,他負責收場,把現場處理掉,把他失控的四弟安全的送回家,喂他吃完安眠藥,盯着他睡下……
等到第二天黎明的曙光突破烏雲,照亮大地時,重新醒來的慕四,又會變成商場上那個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的王者,一切又會恢復正常。
一切終於可以恢復正常了……裴御閉上了眼睛。
把謝無宴和羅振清鎖到門外後,裴御這纔鬆下口氣,回過頭來,看向了秦慕澤。
現在,整個秦家後院裡,只剩下他,秦慕澤,以及被關在地下室的秦夫人——楊紫媛。
“我就在這裡守着,直到你出來。”裴御站在門口,站姿和說話的語氣,頗有一種“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感覺。
這感覺把秦慕澤逗笑了,一襲黑色西裝的秦慕澤瀟灑的轉身進了地下室,一邊兒往地下室走着,一邊兒伸手跟裴御打着招呼:“謝了。”
醞釀了一上午,暴雨終於傾盆而至,只可惜,已經走到地下室的秦慕澤,卻看不到着漂泊大雨了。
地下室有些暗,不過好在外面的天也很陰沉,所以秦慕澤並沒有花太長時間便適應了這黑暗,在地下室長廊的牆上看到白織燈燈開關的時候,秦慕澤皺着眉想了想,然後伸手把燈打開了。
——畢竟光線太差的話,一會兒欣賞不到楊紫媛卑躬屈膝求饒時令人噁心的表情,那就不好了。
燈光一開,地下室的一切立刻清晰的映入眼簾,包括被關在最後一間“籠子”裡的楊紫媛。
秦家住宅雖然經過無數次的翻修,但翻修的大部分都是地面上的建築,地面而下的這些古時候留下來的地牢,頂多會派人鞏固一下,外形並沒有太多改變,所以這地牢看上去就跟古代的監獄一樣,一件一件是用木質的欄杆隔開的,遠遠看去,就跟一個個巨大的關野獸的籠子一樣,所以秦慕澤有時也戲稱它爲“籠子”。
“秦慕澤!”楊紫媛顯然也已經看到秦慕澤了,皮頭亂髮的她立刻從地上爬起來,抓着前面的木質欄杆,惡狠狠的瞪着秦慕澤,尖着嗓子喊道:“混帳東西!你居然敢把我關起來!楊家和秦家不會放過你的!”
被關了整整三天,楊紫媛此刻恐怕也早已經到了極限,她身上昂貴的絲綢旗袍,已經變得又髒又臭,滿是污漬,其實,不僅僅是衣服,她的身上也滿是污漬,身上青一塊兒紫一塊兒的,不知道是被人打的,還是自己在地牢裡折騰的,原本保養的極好的手,指甲全都裂開了,指尖泛着血絲,估計剛被關進來的時候,抓木質欄杆抓的。
見她這幅狼狽的模樣,秦慕澤突然失去了殺死她的興趣,這麼看着楊紫媛,他覺得,讓她這麼豬狗不如的活着,可比一刀殺了她,殘忍多了。
這可就難辦了……秦慕澤轉動着手裡那把生鏽的匕首——他等着還她這一刀,已經等了很久了,現在這刀不捅下去,生母在天之靈,會不會責怪自己?
沉默着,秦慕澤邁着沉穩的步子,一步一步,走到楊紫媛的面前。
“王八蛋!我就知道你是個養不熟的白眼兒狼!你給我等着!我不會放過你的!你也就囂張這麼兩天吧,等老爺回來了,我一定要把你碎屍萬段!”楊紫媛還在瘋狂的謾罵着,她從欄杆的縫隙裡伸出手來,像是要撲過來掐死秦慕澤一樣,可是她的手到底還是太短了,最長的中指,離夠到秦慕澤,始終有一定的距離。
“要不是我,你怎麼可能有今天?要不是我,你怎麼可能進秦家!”楊紫媛越說越氣,她咬着牙,乾涸的嘴角滲出血來,面目猙獰而可怕:“你個忘恩負義的東西!”
聽到這裡,一直沉默不語的秦慕澤,終於願意給她一點兒回覆了,他擡起頭來,幽深不見底的眼眸,含笑的看向楊紫媛,嘴角的笑意也越來越深,最後,揚起一個惡魔的弧度。
“是啊……”那張薄涼的脣,終於開啓,秦慕澤眸色深沉:“如今的我,可全拜你所賜!”
他一字一頓的開口,每說一個字,就向楊紫媛邁近一步,等到最後那個“賜”字尾音落地的時候,說時遲,那時快,秦慕澤握着生鏽的匕首的那雙手,突然快速的從口袋裡抽了出來,又狠又準的刺中了楊紫媛抓着木質柵欄的手掌心,將楊紫媛的手,生生的釘在了木柵欄上。
“啊——”楊紫媛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聲,這慘叫,聽在秦慕澤的耳朵裡,卻是如此的愉悅。
“母親大人……”秦慕澤眼神陰狠,他一邊兒聽着楊紫媛的慘叫聲,一邊兒狠狠的轉動着手裡的匕首,直到把楊紫媛的整個手掌心,攪得血肉模糊:“您還記得五年前,您把我帶回秦家的那一晚,發生了什麼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