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迫換上南柯這張臉已經有多久了呢?陌南秧仰着頭,烏黑的眸子裡閃出幾分恍惚來。
其實也沒多久……寥寥數月罷了。可神奇的是。不過數月而已,可如今的她居然已經習慣了這張本屬於妹妹的臉。以至於在今天早上看到手機上的新聞時,她甚至沒有反應過來,新聞上被爆出來的那張臉,其實並不屬於她。
她的臉應該更溫和些,更恬靜些。也更與世無爭些。
“你……你的意思是……”面色恍惚的沉默了許久後,陌南秧才終於回過神來。語氣艱難的開口問道:“讓我去整容,把我原本的臉重新整回來?”
單手撫着陌南秧側臉的秦澤西本想點頭。可一垂眸,卻發覺陌南秧緊鎖着的秀眉,於是,他的長眉也跟着鎖了起來。
“怎麼。難道你不想換回自己原來的臉嗎?”秦澤西凝視着陌南秧湛黑的眸子,細長的鳳眼裡,帶着幾絲困惑。
換回自己原來的臉……陌南秧垂下了眼簾。心底竟莫名的升起了幾分慌亂。
頭條新聞上只有自己的照片,並沒有指明照片上的女人究竟是誰。就現在的情況來說,她把臉整回去,無疑是最好的選擇。
可是……可是……陌南秧咬着牙。桃花瓣兒一樣的眸子裡。突然流露出幾分哀傷來:可是現在的我,需要妹妹的這張臉,來給我勇氣和力量啊……
雖然從未跟任何人提起過,可陌南秧心裡一直覺得,自己能成功的從秦慕澤帶給她的陰影裡走出來,完全得益於自己這張跟妹妹陌南柯如出一轍的臉。
當秦慕澤毫不留情的把她拋棄在無人的廢墟中的時候,她其實早就已經沒了繼續活下去的欲|望了,若不是白雲棋的那一句“你把這張臉,搞得真難看”激起了她心底暗藏的那最後一點兒怒氣,現在的她,恐怕早就被人打死在監獄裡了吧?
那一晚,她在洗漱間盯着鏡子看了很久很久,她看着鏡子裡那張蒼白毫無血色的臉,突然猛的發現,記憶中的妹妹一向是濃墨重彩的,從來不是如此蒼白無力的。
你怎麼把這張臉搞得這麼的難看?她眼角掛着淚花,抽噎不止的問鏡子裡的自己:如果是妹妹本人的話,會把這張臉活的如此狼狽不堪嗎?
肯定不會的吧?她心想:妹妹那麼厲害的一個人,一定不會活得像自己一樣的窩囊。
爲什麼你要活得這麼窩囊呢?陌南秧凝視着鏡子裡自己噙滿淚花的眸子,一字一頓的質問着自己:“爲什麼你要帶着南柯的這張臉,把自己活的這麼的窩囊?”
不知是傷心過度出現了幻覺還是怎麼的,淚眼婆娑之際,恍惚中,她突然覺得鏡子裡的那個女人不再是自己,而變成了……而變成了去世已久的陌南柯。
“南柯……是你嗎?”陌南秧伸出手來,想要輕撫下妹妹俏瘦的側臉。
纖長的手指在即將碰觸到鏡子冰冷的表面時突然頓住了,陌南秧凝視着鏡子裡妹妹傾國傾城的面容,突然笑了。
南柯,我知道,肯定是你……陌南秧收回自己的右手,然後輕輕的撫上了自己的側臉:你回來了,你來拯救我了……就像小時候一樣,每次當沒用的我不知道該怎麼辦的時候,你總會恰到好處的出現,將孤獨絕望的我,從泥潭裡拉出來,給予歡笑與希望,陪我一起走到最後……
現在,時隔三年的現在,你終於又回來了……陌南秧撫着自己的側臉,脣角揚起的弧度,溫柔,又嫵媚。
自那以後,每次陌南秧照鏡子的時候,她總會產生一種錯覺,一種妹妹藉着她的這張臉,重新活過來了的錯覺。
她上揚的眼角,開始變得越來越嫵媚,她嘴角揚起的笑意,開始變得越來越狡黠,她那顆本來柔軟無比,善良無比的心臟,也開始變得越來越冷血,越來越無情……她在慢慢的向陌南柯靠近,她因着這一張臉,變得越來越像陌南柯。
每次當她不知所措,無計可施的時候,她總要對着鏡子問一遍:如果是南柯的話,她會怎麼做?
於是她把自己想象成了在她眼裡無所不能的陌南柯,這樣一想,她原本柔軟的心臟,便再一次變得生冷如鐵,她甚至一腳把那個對她有不乾淨念頭的女犯人從樓上踹了下去,眼睜睜的看着她活活摔死,心底卻毫無波瀾。
因爲果斷如南柯,是絕不會因爲一個垃圾的死,而悲春傷秋,內疚不已的。
而她現在,需要南柯的果斷,需要南柯的絕情,需要南柯的心狠手辣,也需要南柯的詭計多端!
更需要南柯這張能把她變得和南柯一樣果斷,絕情,心狠手辣,詭計多端的臉……
陌南秧把頭埋在了秦澤西的膝蓋裡,心底突然泛起一陣酸澀,那酸澀由心底一路蔓延,最後蔓延至她泛紅的眼眶,將她眼前的世界,都變得朦朧了起來。
如果失去了妹妹的這張臉,她會變成什麼樣子呢?會不會重新變回那個懦弱的,無能的,任人宰割的窩囊廢?
可這個世界,從來都不需要那個一無是處的窩囊廢……
另一邊,站在酒櫃旁重新爲自己斟了一杯威士忌的秦慕澤,此刻也是滿目的愁容。
“現在我們只有兩條路可以走。”秦慕澤將杯中的威士忌一飲而盡,感受着酒精在自己喉嚨裡泛起的餘韻,他幽暗的眸子,越發的深沉。
聞言,裴御擡起頭來,看向秦慕澤,示意他繼續往下講。
度數過高的美酒讓秦慕澤越喝越渴,越渴,卻又越想喝。
於是秦慕澤又爲自己斟了一杯美酒,藉着斟酒的空檔,他垂眸笑道:“要麼,在南秧和楊老將軍聯手之前,先斷了她的念想……”
說到這裡,秦慕澤停頓了一下,看向裴御的目光,透着幾分顯而易見的陰冷。
對上秦慕澤幽冷陰鷙的目光,裴御的臉,瞬間嚇得慘白,他倒吸了一口冷氣,滿目震驚的盯着秦慕澤,結結巴巴的開口道:“你……你……你……你該不會是想把楊老將軍給……”
說着,裴御把手伸到自己的脖子上,做出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
秦慕澤沒有回答,他仰頭再次把自己剛剛斟好的美酒一飲而盡,辛辣的酒精,燒得他的胃火辣辣的疼,可他卻因爲癡迷這火辣所帶來的溫度,而刻意忽視了那疼。
“你瘋了!”見他不說話,裴御知道他是默認了,於是裴御眼底的震撼,便更明顯了:“那可是開國將軍!國家主|席都要禮讓三分!你當時看門的大爺,說咔嚓就咔嚓啊?”
見裴御反應這麼激烈,秦慕澤忍不住笑了,他漫不經心的擺擺手,示意裴御重新坐下,繼而笑道:“你冷靜點兒好不好?我又沒讓你去殺……再說了,他都那麼大把年紀了,想讓他死的神不知鬼不覺還不簡單?”
其實,對秦慕澤來說,暗殺楊老將軍,甚至不需要派殺手去做——直接玩兒心理戰就可以了。
楊老將軍都那麼一把年紀了,還患有心臟病,只要在適當的時機,給他提供適當的刺激,秦慕澤甚至都不需要出面,就能殺人於無形。
只不過……
“這是誰去殺的問題嗎?”秦慕澤那漫不經心的語氣,讓裴御有些惱怒了,他怒視着秦慕澤,氣急敗壞開口道:“你做事之前先考慮一下後果好不好?楊老將軍一倒,黑暗通道誰還罩得住?到時候上面的人追究下來,秦家,謝家,倪家全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每個計劃都安排的天衣無縫的秦慕澤沒有想到,有朝一日,自己居然會被裴御數落:“做事之前先考慮一下後果”。
簡直是奇恥大辱。
“你聽我把話說完好不好?”秦慕澤頗爲無奈的白了裴御一眼,十分委屈的喊着冤:“誰說我做事之前不考慮後果了?楊老將軍倒臺後會發生什麼事兒,我不比你清楚?”
裴御啞然,一時之間,竟無力反駁——那個男人考慮問題,確實比自己要全面的多。
見裴御閉了口,秦慕澤無聲的嘆了口氣,他拿着威士忌走到裴御的旁邊,爲裴御也斟了一杯酒,然後莫名其妙的問了一句:“裴御,你不覺得很奇怪嗎?”
裴御沒聽明白秦慕澤的意思,他扭過頭來,一邊接過秦慕澤遞過來的酒杯,一邊兒皺着眉頭,滿目困惑的看向秦慕澤。
“我是說。”秦慕澤將威士忌放到了琉璃桌上,搖晃着手裡的玻璃杯,笑道:“楊老將軍明明恨我入骨,可如今,他爲什麼還要罩着黑暗通道,讓我盈利?”
“關於這一點,你不覺得很奇怪嗎?”秦慕澤轉過頭來,看向裴御,幽深的眸子裡,泛着幾絲薄涼的冷。
究竟是黑暗通道每年分給楊老將軍的那三分利更重要,還是爲女兒報仇雪恨更重要?有時候,秦慕澤感道也有些困惑。
而且楊老將軍一個將死之人,要那麼多錢做什麼?
他甚至沒有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