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媛真的是抱着上墳的心情出門的,一直拖到十點才磨磨蹭蹭地走出房間。
到陸氏時已經十一點了。
秘書一見到她就請她進了辦公室。
“總裁,顧小姐到了。”
陸離正在處理文件,頭也沒擡一下,秘書就出去了。
顧媛站在那等了一會兒,見他還沒這麼快完事,就自己去沙發上坐。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她每隔幾分鐘就要看一次手錶。
轉眼已經十二點了,坐得越久,她就越不安。幾次想叫他,但都吞回去了。之前幾個小時都要等,難道現在還等不了嗎?他總要吃飯的吧?不然叫他的話,他又要抓住把柄發飆了。
終於,快到十二點半的時候,陸離處理完了工作,叫秘書進來把文件取走了。
顧媛走到他面前,“如果你工作完了的話,我們可以談談了嗎?”
他從容地擡了擡眼皮。“你很着急?”
顧媛心想這不是廢話嗎?等了一個多小時,誰不着急?
“你剛纔一直在看錶。”
“陸總,是你自己約我來的,我已經等了你一個半小時。”
“約的人是我,但是是你想見我,而不是我想見你。而且我約的是十點,你遲到了一個小時。你應該知道,我有多麼討厭遲到。”
見她張了張嘴,他又冷冷地問道。“怎麼?你想解釋?”
顧媛搖搖頭。“沒有,是我遲到了,對不起。”她就是不想來,沒什麼可解釋的。
“像你這種一點時間觀念都沒有的人,憑什麼要求我跟你談?看來你也只是嘴上着急而已,其實並不在意顧遠勝的死活。”
“遲到是我不對,我向你道歉,現在可以談談這件事了嗎?我知道陸氏財大氣粗,看不上顧氏這種小公司,但這是我爸的全部心血。如果你討厭他,就把他最重要的東西拿走就好了,爲什麼非要置他於死地?他坐牢對你也沒什麼好處,不是嗎?我知道你很有錢,但錢誰都不嫌多。”
“我做事情不需要好處,只分我想不想,我高不高興。”陸離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勢,他可以輕易掌控任何一個人的生死,的確不需要理由,只視乎他的喜好。
“可他也是顧嫣然的父親,你難道不替顧嫣然考慮一下嗎?”
陸離爲她找這個藉口感到無比荒唐,她居然還搬出顧嫣然,她是腦子有問題嗎?
“那天我去見她了,也見了她女兒,我知道這幾年一直都是你在照顧她們母女,這說明你還是有惻隱之心的,我相信顧嫣然也不希望自己父親坐牢。”
陸離嘴角一扯,戳戳自己的太陽穴。“我說,你是腦子有問題嗎?顧嫣然爲什麼要在乎顧遠勝的死活?你信不信我把顧遠勝扔進牢裡,她反而會感激我?你去找她,是想求她勸我?結果她還不是拒絕了你?”
“我想她只是因爲討厭我,而不是真的不在乎她父親的死活。畢竟……血緣關係……”
“她厭惡顧遠勝的程度絕對不亞於你。”他打斷她,“你這是在白費力氣。”
顧媛揪緊包帶,咬脣,已經黔驢技窮了。
她和陸離之間是一場力量懸殊的較量,不,都不能說是較量,她連成爲他對手的資格都沒有。她不過是他針板上的一塊肉而已,他想怎麼處置都行。
事已至此,何必勉強維持着可笑的自尊?
顧媛自嘲地笑了笑,望着他。“這一切都是你的安排吧?那些證據也是你故意讓齊雄得到的,你目的就是把我引回來,不是嗎?”
“沒錯。”
“你這樣做有意義嗎?”
“怎麼沒有?之前你說我一直纏着你,現在是你在纏着我。”
他說她腦子有問題,顧媛纔想說明明腦子有問題的那個是他!
“誰找誰不代表誰纏着誰,你做這麼多事請引我來找你,歸根結底是你纏着我,不肯放手的那個人是你。你明不明白?”
“我只知道是你想見我。”陸離也知道這是自欺欺人,但是他控制不了。他放不下自尊再去糾纏她,可一見不到她,他的心情就煩躁無比。
“那我現在人在你面前,你想怎麼樣?殺了我嗎?”
“殺了你?你覺得我會讓你死得那麼輕鬆?”
“死,太容易了,真正痛苦的叫生不如死。現在無謂說那麼多廢話,那就用生意場上那一套來解決最公平。”
他一起身,顧媛就本能地往後縮了一步,只是佯裝鎮定地挺直後背而已。不想讓他看出她的恐懼,然而真正由心底鑽出的恐懼,怎麼也無法隱藏。
“既然是生意,那不就是錢嗎?我把顧氏所有的錢都給你,你放了我爸。”
“錢?你有多少?一百億?兩百億?”
“你別獅子大開口,你明知道陸氏不值那麼多錢。”
“那你憑什麼在這嚷嚷着要跟我談錢解決?真是自不量力。”
他雙手插在褲袋裡,信步朝她走了過去,像只優雅又危險的獵豹,隨時都可能發動攻擊。
“那你也不該這樣亂開價,你這叫勒索。”
“我手裡掌握着你要的東西,我想怎麼開價都行。交易也好,勒索也罷,總之主動權都在我手裡,我說什麼數就是什麼數。”
“我沒那麼多錢。”
“那就只有拿其他的來交換了。”
他深邃的目光將她由頭到腳審視了一遍,眼底隱隱暗藏着不懷好意,顧媛感覺自己是赤.裸的,很沒有安全感,整個人都在發抖。喉嚨裡像卡着什麼黏黏的東西,一直反胃。
但他嗤笑一聲,“你緊張什麼?難不成你以爲我是想和你做權色交易不成?你還真是太高估自己了。你在我眼裡,不過是一灘爛肉,你憑什麼認爲我會想睡一個人儘可夫的女人?”
他的話侮辱性太強,好在顧媛已經練就一身銅皮鐵骨,可以壓抑着自己的憤怒。
“是,我是人盡可夫,那你不應該對我敬而遠之,希望我有多遠滾多遠嗎?何必大費周章地把我引來這?”
“因爲你的痛苦會讓我感到快樂,這個答案你滿意嗎?”
“把自己的快樂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上,我該說你有多麼的空虛寂寞。如果是這樣,那你的快樂也不是真正的快樂。”
“但你的痛苦卻是實實在在的痛苦,不是嗎?對我來說,這就夠了。”他摸過煙盒,緩緩抽出一根,送進嘴裡,歪着頭叼着,嚴肅和雅痞兩種截然不同的氣質雜糅在一起,竟然有一種驚人的魅力,一種……危險的魅力。
“在我看來,你只剩最後一件東西可以作爲交換。”
她感到了深深的危機感,警惕地問。“什麼?”
“你的自尊。”
她自嘲一聲。“我倒不知道我的自尊那麼值錢。”
“不是你的自尊值錢,而是我的自尊值錢。當年你非要和我離婚的時候,不也是狠狠將我的自尊踩在腳下?我求你不要離開我,求你不要打掉孩子的時候,你是怎麼做的?那時候看我爲你痛苦,你很開心吧?當年你怎麼踐踏我的自尊,現在我就要怎麼回報你。”
說到底,他還是耿耿於懷,還是不甘心地想要報復她。
“我根本無法理解你的思維,你認爲踐踏了你的自尊,但就算我讓你踐踏回來,就能夠扯平?就能夠當做當年的事情沒發生過?不是這麼計算的!”
“怎麼計算是我的事情。”他目光一沉,徹底露出了殘忍的一面。“我要你跪下,像狗一樣求我放過顧遠勝,爲你曾經的罪行懺悔……”
顧媛知道他說到做到,氣得渾身發抖。“你別欺人太甚。”
“你下跪就能夠求我放顧遠勝一條命,這筆交易很值得,你應該感激我纔對。難不成你真覺得你的膝蓋值一百億?”
“你費盡心機把我引回來,就是讓我給你下跪?”
“是。”他朝她吐了個菸圈,微微眯眼時,眼裡傳達出的是尖銳的恨意。
“我不跪。”她堅定地說。
“所以你偉大的父女情不過是虛情假意一場?你下跪能換顧遠勝一條命,這在我看來是一筆非常划算的交易。”
他鼻子裡也淡淡噴出了煙氣,他就像個殘酷的資本家,或者說魔鬼,無情無義。
“你要的是羞辱我,就算我跪了,你也未必會證據交給我,不是嗎?”
“是不是,你不試試怎麼知道?”
顧媛倍感荒唐,他怎麼不乾脆狠狠揍她一頓或者給她一刀來得痛快?這樣有意思嗎?
“看來你是沒誠意和我交易了,打擾了,再見!”
顧媛扭頭就走。
“站住!”陸離將一份文件丟到地上,“你先看看這個再確定跪不跪。”
顧媛撿起來翻了幾頁,上面全都是那座大廈的工程漏洞,每一條都仔仔細細,比她所以爲的更加嚴重,手在發抖。
如果顧遠勝不是她的父親,一個無良地產商做出這種工程,她都覺得應該槍斃。
她的臉色慘白慘白。
“我昨天看了一眼,嘖嘖……你說他是不是該死?別說二十年,就算他把牢底坐穿都是罪有應得。哦,如果我再跟上面打一聲招呼……”他冷冷地笑,那笑容叫人毛骨悚然。“給他判個死刑也不是不可能。”
“當然,像你那麼有骨氣,也可以不跪。我想你現在心裡也一定在想,他的確該死,不是嗎?都說基因是有遺傳的,你骨子裡的劣根性都是遺傳顧遠勝的吧?還有什麼?貪婪?殘忍?”
陸離越說,面上的神情就越是無所謂,像個劊子手。
望着她面如死灰地站在那兒,心情說不出地痛快。
只要能夠折磨他,不惜用任何手段,付出任何代價,他就是要讓她嚐嚐他所經歷過的絕望。
顧媛清清楚楚地看到自己被逼入一個絕境,站在那兒,孤立無援。
說實在的,她和顧遠勝並沒有多少感情,但血緣這種東西就是那麼……操.蛋,她做不到眼睜睜看他死。
閉了閉眼,“是不是隻要我跪了,你就放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