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CT 44

ACT44

小哈長假第六天的傍晚,飛機準點降落在首都北京。

哈莎把她的隨身行李扔給小哈,直接叫車走了,她跟她那個醫生姐們兒約好晚上見,想必是挺好的關係,要不哈莎也不能說晚上不上賓館住,讓小哈別給她開房間,明天再說。

我陪着一臉笑,可哈莎基本上都沒怎麼搭理過我。

看着哈莎乘坐的那輛出租開走,小哈拍了拍我的肩膀,跟我說,別介意。我說我介意什麼啊?現在別人不介意我就萬幸了。我是開玩笑,可能語氣沒掌握好,小哈看了我一眼,沒再吭聲。

賓館選在地安門,距離後海不遠。就好像到了杭州,我跟小哈願意在西湖邊散步一樣,跟北京,我倆也願意貼近後海。以前在北京讀書,我們宿舍幾個就不時會跑到後海酒吧,在那種特別懷舊的氛圍裡,鬧騰得一塌糊塗。

說不上北京跟寧夏的氣候有多大區別,可到北京,我就明顯沒有特別不適的感覺。乾燥依舊,可呼吸道不覺得疼痛。可能我的身體還記着北京。

到賓館,收拾好,我倆一起出來,到華天地安門店。(小吃店)

我要了豌豆黃,小哈要了驢打滾兒,我倆一人一碗麪茶,就好像又回到了多年前幾個窮學生輪流請客吃小吃的年月。

我吃麪茶有個特不地道的毛病,不愛用嘴吸,怕出聲,所以我用調羹,當然,在北京那東西叫勺兒。小哈是無所謂,轉着碗吸溜得滿嘴芝麻醬,看着我就想笑。

夜晚的後海,我想了很多形容詞,最後,小哈來了句:嫵媚。

確實很嫵媚。

不知道是不是因爲此次來北京並不是以玩兒爲目的,我跟小哈肩並肩走着,我倆都顯得有些心不在焉。累了,找了一處酒吧,標誌性的古舊傢俱,卻搭配略顯張揚的個性壁畫,給我一種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覺。

“後海還是那麼有味道。”小哈啜了口啤酒,打破了持續已久的沉默。

“越來越有味道了。”

“呵……是。”

他拿啤酒杯碰了我的杯子,我跟他一起幹了一杯,他拿瓶子繼續倒酒,在暗紅色光線的映襯下,小哈顯得有些憂鬱。

我笑了,他怎麼會憂鬱呢?一直沒心沒肺的傢伙……

“你笑起來多破壞氣氛你知道麼?”

“不知道啊,拿你隨身小鏡子來給爺照照唄?”

“蒲晧,你這個調調多像一地道的北京痞子。”他又跟我碰杯。

抿抿嘴脣,我覺得我那點兒照貓畫虎的京片子也就還能得到小哈的認可了。

好像,壓抑的東西習慣了也沒什麼,要麼就是,離開了寧夏,離開那個環境,所謂壓抑也就不再那麼具體。我跟小哈在相對輕鬆的狀態下度過一個晚上。

第二天,哈莎一早來電話,讓小哈去找她,最後還着重聲明,蒲晧在賓館等着就行了。

所以我就在賓館等着。等回來的,是小哈跟哈莎兩個人。

哈莎說:這個結果就算做假的,也要段時間,你們可以在北京玩兒,或者回上海,我等着拿到東西,回家跟爸媽交代。

哈莎說:我也沒辦法跟我這個朋友說謊,她知道了,樂意幫忙,我瞭解她,她也會保密,你們放心好了。

哈莎說:哈金明,爸媽養你這麼大,你要有良心,這個事兒就得瞞下去,有一天你倆要是分了,你就得找個女的結婚生孩子。

哈莎說:蒲晧,我弟死心眼兒,我是擰不過他,沒人能擰過他,所以我才幫忙。你不要以爲我接受你了,那不可能。

哈莎到後來,哭了,繼續說:你倆要是能好好在一起,姐以後生孩子多生一個,就當是幫你們生的,我得讓那個孩子姓哈,孩子他爸要是敢有意見,我就跟他急!

哈莎還說了很多,後面的,我都沒聽進去,耳朵裡只聽見小哈沉重的呼吸,眼裡只看見小哈牛仔褲的大腿部分,接住了許多水滴,那些水滴滲透進牛仔布。

哈莎離開賓館之前,她又恢復了平靜,對我的態度也好像親切了一些。她走到我面前,說,蒲晧你看着我。

我擡頭的一瞬,她一巴掌搧在我左臉上,跟着又反手一巴掌打了我的右臉。

小哈沒動,還好,我就怕他動。

哈莎笑着跟我說:蒲晧,我不管倆男的在一起算怎麼回事兒,你要是敢讓我弟難受,我就再給你一百個個比這狠十倍的巴掌。

我說,姐,對不起。

她說,我也抽你了,就當我代表我們家抽你的吧,以後你不欠我們什麼了,扯平了,好好過日子吧。

她又跟她姐們兒一起住去了。她前腳出門兒,小哈後腳站起來,把我抱得死緊,說,寶貝兒,對不起,讓你受委屈了。

我吞嚥着口水,可還是沒壓住嗓子裡那種尖銳的疼痛。

眼淚落在小哈的肩膀上,我突然,想起了我哥。

我不委屈,一點兒都不,多划算啊,我掙了一個小哈,丟的只是一點點尊嚴。

我壓抑着哭,小哈一遍遍說對不起,後來我推開他,到洗手間,關上房門,給我哥撥了個電話。

“喂?”

“哥……”

叫了一個哥,我特別沒水平地大哭特哭,直到嗓子也哭啞了,哭不出來了,哥纔開口:“行了,你哭的我都想哭了。”

我鼻子又一酸,“哥,我跟小哈……”

“以後好好過日子吧。”

“你怎麼知道我不是失戀呢?”

“失戀了你會讓我知道你哭了麼?”

“嘿嘿……”

我哥就是我哥,太瞭解我了。

再走出洗手間,我看見小哈頹然地坐在洗手間對面的牆角,他看見我一臉燦爛的笑,然後,他也終於露出了一個笑容,比哭還難看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