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嶽雷的電話時我剛剛爲一匹母馬接生完畢，它生下一個很棒的小夥子，此時我的農場管理員正在清理。
取下手套，我來到馬廄外的一棵紅松下，接通電話。
電話那頭是嶽雷這些年來越發沉穩的聲音。
“灲，他回來了。”
嶽雷開門見山說。
拿電話的手抖了一下，我緊閉嘴脣擡頭看重山之外的斜陽，大地蒙上一層淡淡的金黃。
我們找他已經三年。
兩年前摧毀king的海盜船隊抓到他們的船長，他告訴我們king把他賣給了一個阿拉伯酋長。
我在荒蕪的阿拉伯沙漠荒原中找了一年半，找到賣他的阿拉伯酋長，酋長說他被king先行一步帶走了。
再後來，半年前埃及警方在尼羅河上一艘豪華遊輪中發現king躺在牀上一絲不掛的屍體，所有船員無一倖免全部死於食物中毒。
我在king的手中找到一隻破舊的斑駁勞力士手錶。
那是多年前我送給他的。
錶帶已經完全損壞，所有機械零件停止動作。
磨損得很嚴重的錶帶上卡着一塊血肉，已經腐爛了。
之後他就徹底消失了。
我知道自己已經無能爲力，唯一的希望就是等待。
舔了舔乾燥的嘴脣，我平靜問：“什麼時候？”
“三天前，他變了很多。”
“……無論變成什麼樣，我愛他。”
“灲，有時我真的很想殺了你。”
“……”
“哎——————算了，你自己做的事自己承擔後果吧，他見到華仔了，真像大白，他會恨你一輩子。”
“我也沒想到鄭軒會自殺。”我乾澀說，“我只是想讓秦耀徹底放棄他。”
“該死的！你他媽比誰都清楚，秦耀愛你愛到靈魂都沒有了，他怎麼可能愛上其他人，沈允灲，十幾年的朋友，有時我真的不知道你在想什麼。你那些恐懼的害怕的，早就已經過去了，爲什麼你不肯放過這個無辜的人。”
我閉上眼靠在樹幹上，安靜說：“雷，當年留下來時他說是我招惹他的，他執意留下了我，之後的一切都是他應該承擔的後果，你知道爲什麼。”
“那又怎麼樣，沈允灲，你沒有權利把你的痛苦加諸在他身上，你把他變成了另一個你，沈允灲，你真的真的非常自私，其實到現在，你都沒有愛上任何人，你只愛你自己，你愛上的是另一個自己。”
“可是我成功了，對不對，雷？”
“沒有！你回來看看他現在的樣子，你就會後悔自己對他做了什麼。灲，做爲好朋友，我不得不警告你一句，你會受到上帝的懲罰，你強行扭曲了一個人的人生。”
“懲罰就懲罰吧，我這個人，從出生到活下來活到現在都是個錯誤。”
“……對不起。”嶽雷沉默片刻對我道歉，“我太激動了，他和曉風不一樣，曉風能夠理解你的殘酷無情，但是他不能，對他來說，火熱的愛一個人絕對沒有錯，得不到任何迴應的愛對他來說無疑是一種折磨。”
“雷。”我低下頭，壓低聲音，說：“其實，我是愛上了他的。”
雷沒有說話，靜靜聽我說下去。
“這幾年明明追蹤着他的足跡，希望渺茫，可我從來沒有絕望過，就像從一開始，秦耀這個人，他就能帶給我希望和溫暖，那種我渴望的不會驟然停息的愛，即使是睡着了，相隔萬里之遙我也能感覺到。”
“灲，你回來吧。”
“好。”
“西西里的那位————”
“放心，有鐵臻在，蠍這些年已經穩定了很多。”
“需要安排住處嗎？”
“不用，小區那棟房子三年前我買了下來，我想和他回到原來的地方重新開始。”
“好吧，灲，答應我好好愛，好好活，過去的已經過去，用你的未來賭這場愛戀和幸福吧。”
“我會的。”
處理安排好農場的事回到紐約已經是五天後，看起來簡單的事情處理起來真的過於繁瑣。
告訴史蒂夫我要離開時他毫不意外，只是有些悲傷，擁抱我很久。
我和他，已經成爲最普通的父子關係。
把我送到門口，上車前史蒂夫突然出聲叫住我：“灲。”
我回頭，透過重疊梧桐樹灑下的夏日陽光斑駁落在他臉上，他看着我問：“如果當年我未曾強行擁抱你，而是慢慢經營我們之間的感情，你會愛上我嗎？”
“會，曉風死後你來到我身邊，有那麼一刻，你抓住了我的心，但是你走了。”
史蒂夫臉上的表情一滯，隨即露出痛苦的後悔之色，抹一把臉，苦笑說：“不知道爲什麼，當時明明你脆弱得像個孩子，可在你身邊我還是感到害怕，就好像繼續愛下去，我就會完全失去自我，不能自控。灲，你有讓人着魔的魅力，你知道嗎？”
我淡然微笑，說：“史蒂夫，我只想要一份濃烈的愛，厚如天鵝絨，溫暖的擁抱着我。”
“這就是人類的缺陷，無法捨棄自我去愛別人。”
再次笑了笑，打開車門，史蒂夫上前再次出聲：“灲。”
我停下來。
他說：“這裡是你的家，歡迎隨時回來。還有，三年前的那件事我很抱歉。”
“沒關係，你畢竟沒殺了他，而我也因此才能下定決心讓他戒毒，結果是好的，對和錯都沒關係了。”
史蒂夫點點頭，又說：“灲，多表達自己的感情，他不懂，你就要說，別再讓彼此都因爲猜忌再痛苦。”
“我會的，謝謝你，史蒂夫。”
十幾個小時的飛機，在飛機場見到的是華仔，他變了很多，頭髮變回了黑色，一身休閒西裝，臉上乾乾淨淨鑲嵌一雙明亮的眸子，他有一張相當漂亮的女性化的臉。
見我盯着他的臉看，華仔不甚自在摸了摸臉，說：“把鬍子剃掉都好多年了，還是不太習慣，因爲這張臉不知道打過多少架。”
我笑着握了一下他的手，說：“這樣挺好的，嶽雷呢？”
“他今天臨時有個大手術來不了了，上車吧。”
坐上車，赫然發現這外表完全變了模樣的坐騎，竟然還是當年的大切諾基。
發動車華仔看我一眼，問：“住哪邊，小區的房子已經整理出來，我們那裡房間也很多。”
“回家吧。”說了一句，停下來，焦躁拍了拍手背還是忍不住問：“秦耀的情況怎麼樣？”
華仔開着車好一會兒沒說話，然後開口：“沈允灲，我不知道說什麼，他已經不是那個我們認識的男人。你要有心理準備。還有，小心阿城，他可能要殺了你。”
“我知道了，謝謝。”淡然回答，把頭轉向車窗外，又問：“我什麼時候可以見他？”
“隨時，他還不知道你回來了。”
把我送到地方，華仔把鑰匙給我，說要趕回家爲嶽雷送午餐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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