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全身都在瘋狂地顫抖，那抖動劇烈得連相隔半米坐在駕駛座上的李然都能真切地感受到，他被身旁人強烈而噴發的情緒感染得手足無措，忍不住地伸出手，緊緊按在了霍寧義冰冷如鐵的手掌上，啞着聲音艱難開口。
“別怕。”
“霍寧義，別怕，我們現在就過去。”
“快到了，別怕……”
高速路上飛馳的紅色跑車快得像要從地面上飛出去一般，周圍的夜色徹底暗了下來，連帶着天際那輪圓月也顯得越發地冷寂昏暗。
數百里外的陡坡之上，滾滾濃煙四起，沖天的火焰將冰冷月光驀然衝散開來，過了足足十幾分鍾才終於一點點熄滅。陡坡上停着一輛黑色的奔馳越野車，車上跳下來兩個男人，迅速跑到那叢火焰熄滅的地方，等看清了卻是一驚，頓時咒罵了一聲。
“靠！人呢？！”
“怎麼只有一個屍體？！”
兩人一腳踹翻了那焦糊的屍身，等看清那屍體的樣貌後更是焦躁起來，“是那個開車的，目標倆人都沒了！”
“你看這兒，有血！”
兩人這纔看清爆炸的車身後面竟然是個直坡，這條陡路是環山修建，直走是路，左邊是高山，右邊卻是十多米高的直坡，路沿雖然修建了半人高的圍欄，此刻卻被車子從中撞開，車身的後一半直接被甩了出去，高懸着掛在了半空。
兩人匆匆走到山路邊沿，才發現那直坡下竟是河水，而懸空的那半邊車身正是安寧他們剛剛坐着的地方。
二人暗罵自己失誤，立刻回到車內拿出工具準備跳下去找人，這兩人都身手極其敏捷，沒一會兒便順着直坡爬到了最下面，輕巧落到了地上。
兩人立刻四處尋找，卻仍是沒看到那二人的屍體，眼前只有湍急冰冷的河水在淙淙作響，二人停歇片刻，說道，“她們是不是掉河裡了？”
“那麼大的爆炸她倆不死也殘了，再在水裡泡一會兒，有命纔怪了。”另一人收起手中的工具，皺眉道，“去河裡再找找，離天亮還有點時間。”
另一人點頭，兩人便躍進河中快速摸索。就這麼又找了半個多鐘頭，遠處忽然閃出兩束
燈光，兩人一驚，對視了一眼，迅速起身順着直坡再爬上去，跳進先前的越野車中轉瞬便消失在了夜色裡。
遠處的車燈逐漸逼近，沒一會兒便疾疾剎車停了下來，車內匆忙跳出兩人，一人如同瘋癲了一般，踉蹌着衝到那懸空的車子跟前，卻在看到地上躺着的屍體時猛烈地震了一瞬，全身僵硬地一寸寸彎下腰去。
另一人也趕了過來，等看清了那焦糊的屍身，心思複雜地拉起一旁呆若木雞的男人，勸慰道，“不是安寧和江蔓，那車裡也沒人，我們下去找找……”
霍寧義猛地擡起頭來，佈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着李然，看得李然陡然一驚，男人眼中滿是無法壓抑的淚，被他那雙血紅眼睛映襯着就像流着血一般瘮人。
李然趕緊抓住他的肩膀，用力拍了一下，喊道，“霍寧義你給我清醒一點！安寧不會有事，跟我下去找！”
霍寧義恍惚着像是忽然回過神，轉身那一下子太突然，差點帶得李然摔下去，他趕忙穩住了，跟着前面狀若癲狂的男人急急跑出去，跌跌撞撞地總算到了坡底。
霍寧義想也不想就一頭栽進河裡，整個人彎下腰去，浸在河水裡發了瘋似的一寸寸撫摸。
河裡的水極冷，李然只探進兩隻腳就凍得哆嗦了一下，可眼前的男人卻是渾然不覺，身體被凍僵了也沒知覺似的，仍舊一步步笨拙又顫抖着摸索。
李然不能跟他一起發瘋，勉強鎮定着思緒看着河水的流向，匆匆過去拉住霍寧義急聲道，“往下找，這邊，河水往這邊流。”
霍寧義僵硬了片刻，像是好一會兒才聽進他的話，踉蹌了幾步轉了個方向，再次伏下身，整個身子幾乎沒進了水裡。
李然跟着他一起找，兩人一點點向下流摸索，時間很快便過了一個鐘頭，直到霍寧義的身子猛然一震，喉嚨裡不自覺發出了一聲慘然的低叫，李然一驚，趕緊跑過去，就看到他從河水中急慌慌地抱出一個人來，竟真的是安寧。
“安寧！”李然驚叫一聲，慌忙道，“快！快把她抱出來！”
安寧全身都是數不清的傷口，泡在水裡久了都發起膿來，霍寧義急急忙忙把她抱出來，等到了岸邊，
她身上被河水沖刷掉的血液再次滲出來，竟沒一會兒便將全身都染紅了。
霍寧義抱着她的手臂抖得厲害，步子又重又沉，卻仍是壓抑着匆忙抱着她飛奔，李然跑了一半突然想起來，叫道，“霍寧義，還有江蔓！”
可眼前的人半句話都聽不進去，沒了命似的飛跑，李然只猶豫了一瞬，終於還是放棄了，跟着他跑了出去，安寧傷勢太重，氣若游絲，彷彿下一秒就要嚥氣，根本由不得他們耽擱。
兩人費了半天力氣總算把安寧擡進了車裡，霍寧義緊緊抱着懷裡的人不撒手，李然只得讓他一起坐在後車座，自己跑進駕駛座立刻開動了車子。
“這是謀殺，”李然壓抑着情緒勉強讓腦子思考，“陳家肯定出事了！”
身後沒有聲音，只有霍寧義粗重到可怕的喘息聲。
“不能送她去大醫院，會被盯上的……”李然急聲道，“不能讓任何人知道她還活着，他們會要了她的命的！”
“去南四環……”霍寧義終於發聲，看向李然的目光惡鬼一樣令人心驚，“那裡有一個沒掛牌子的醫院，在靜安路。”
“沒掛牌子？”李然按他說的飛速前進，不放心地問道，“誰的醫院？可靠嗎？”
“……我的醫院，”霍寧義像是想到什麼，猩紅的眼睛裡忽然再也壓制不住地流下淚來，“快去，那裡現在沒人，而且設備很齊，我親自給她做手術，我能救她，我一定能救她……”
李然沒心思再問，立刻按他說的疾馳而去。
霍寧義緊緊抱着安寧渾身是血的身體，胸腔裡的心臟像是被人一寸寸鑿開，撕裂，又分崩離析，他全身都痛得麻木不堪，無法控制地一遍遍親吻安寧冰冷的嘴脣，眼淚一顆顆墜落在他面無血色的臉龐上。
“安寧……”
忽然，她呢喃着，掙扎着呼喚。
霍寧義驚喜地睜大眼，小心翼翼地抓住她鮮血淋漓的手。
“安寧……安寧……”
霍寧義呆了一呆，瘋狂席捲的心緒終於滯了一滯，像是終於想起了被他丟在腦後的江蔓，面色複雜又掙扎，卻仍是閉上眼，一點點握緊了安寧的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