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寧被霍寧義握緊的剎那靜了一會兒,在死寂沉悶的車廂裡,再次無意識地低喚出聲。
“霍寧義……”她的手微微顫着,在霍寧義的掌心裡微微痙攣着抽動,“寧義……寧義……”
霍寧義眼中的淚流得更兇,他小心抱住她抽搐的身體,嘶啞地忍耐着哭泣,“我在……我在,我不會讓你有事的……你答應過我,永遠不離開我的,你答應過我的……安寧,你答應過我的……”
安寧的聲音漸漸靜了,卻又偶爾昏迷着喃喃念着安寧和寧義,那聲音在黑夜中顯得無比悲涼而悽然,即使夜色再次寂靜下來,那痛苦的情緒卻像是滯留在了原地,就如同那段被凍結了的,停留在時光深處的慘痛記憶。
‘安寧……’
耳邊迷迷糊糊地,響起一個人帶笑的聲音。
那笑聲漸漸止了,一點點消散在了黑夜深處,眼前忽然模模糊糊的,閃過一個個血肉模糊的畫面來……
電閃雷鳴,山崩地裂。
成堆的屍體,血流成河的大地。
絕望,悲慟,生離,死別……
‘安寧……’男人模糊的面孔一點一滴地清晰,那是融合着痛苦,卻又極力微笑的容顏。
‘安寧!’男人緊緊抱着她,用自己的身體完完全全地護住她,顫着聲哄她,“別怕,不會有事的,我會保護你的,別怕……”
匆忙解下的安全帶,突然而來的爆炸,抱着自己的身體猛然震顫,一剎那間鮮血淋漓。
是誰呢?
這張滿是鮮血,卻仍是極力微笑着,安撫他的男人,是誰呢?
這似曾相識的畫面,又是什麼呢……
右腦中有什麼東西被驀然衝開,像是某種堵塞的,憋悶的感覺終於在一瞬間分崩離析。
她看着那潔白的影像漸漸模糊,消
散,她想衝過去抓住,卻只能徒然地留在原地。
一切的光影漸漸寂靜下來,眼前終於再次悄無聲息。
耳邊隱隱約約地,似乎傳來一陣清脆的鳥鳴聲。
身體似乎溫暖起來,她沉沉喘息着,掙扎着,終於一點一點地掀開了沉重的眼皮。
眼前旭日東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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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了。
“霍寧義,天亮了。”李然小心叫了一聲身旁呆滯的男人,“喂,你聽到我說話了嗎?”
霍寧義仍是直直看着病牀上面色如紙的安寧,一動不動地呆坐着。
李然又叫了他幾聲,對方卻像是僵死了似的,眼睛都不眨一下,李然看得不忍心,只好嘆了聲氣跟着安靜下來。
他們兩人搶救了安寧整整一夜,拼盡了全力也才吊住了她一口氣而已,安寧這樣炸傷燒傷割傷於一身的重度外傷者,再加上他傷口泡了水,肺裡還吸入了濃煙,只能勉強保住她的命,卻還是沒法保證她能安然度過危險期。
李然想了又想,一旁的霍寧義卻是神思迷離,像是也跟着去了半條命似的,根本就沒法交流。
李然看着病牀上氣息奄奄的人,掙扎了半晌終於忍不住,拉住霍寧義大聲道,“這樣不行,我們得找人幫忙!”
霍寧義仍是一動不動,靜得連呼吸都失去了似的。
“霍寧義!”李然強制地把他掰扯過來,用力拍了他一個巴掌,“你給我清醒一點!我們得找個幫手,不能就這麼等着。”
霍寧義僵直的目光終於動了動,卻是遲滯地看着他,沒有迴應。
“我們只能賭一把了,”李然用力把他拉起來,沉聲道,“我要請人來救她。”
一直呆滯不動的男人終於有了反應,他猛地掐住李然的肩膀,手指頭幾乎要陷進肉裡去。
李然痛得低叫了一
聲,霍寧義惡狠狠瞪着他,嘶啞地問,“你要幹什麼。”
“我去請行遠,”李然面色不變,反倒是安撫地壓住他掐着自己的手,“我們救不了她,她再這樣下去會起併發症的。”
霍寧義仍是一語不發,瞳孔卻微微顫抖着,似是十分掙扎。
“你早想到了對不對?”李然另一手搭上他的肩膀,用力搖了一下,“你清醒點,這麼等下去她早晚會撐不住,不如就賭一次,賭行遠不會背叛我們。”
霍寧義死死咬着牙,血淋淋的目光緊緊瞪着他,李然放輕了手上的力道,緩聲道,“你在這兒等着,我去聯繫他。這纔剛剛天亮,這時候過來不會引人注目的。”
霍寧義掐着他的手指微微放鬆了一些,卻仍是猶豫着沒有鬆手,李然一眨不眨地與他對視,按住霍寧義的手掌稍微使力,一點點往下拽,男人的手很冷,也很僵硬,李然有些心疼,等慢慢抓下來後又用力握了握,鬆開手朝後退了一步。
“你別發瘋了,在這兒等我,好好照顧她。”
霍寧義看他離開的背影又沙啞着叫了一聲,李然回頭朝他笑笑,安撫似的,又說了一句“等我回來”便匆匆離開了。
霍寧義僵直地站在原地,低頭看着病牀上被層層紗布包裹着的安寧,心臟滴血一樣地劇痛。
他就那麼一動不動地站着,直到晨曦的陽光透過玻璃窗灑在安寧蒼白的面孔上,他才終於動了一下,眼中狂暴的情緒忽然就平靜了下來。
他慢慢坐到她身邊,伸手輕輕撩開額前汗溼的頭髮。
“安寧,”他輕聲說着,低頭在她手背上落下一個溫柔的吻,“我真是傻了,我有什麼好怕的呢?”
他輕輕擦拭着安寧額角的冷汗,低聲笑着,“你走了,我陪着你就是了。我會給你報仇,仇報完了,我就去陪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