健碩的胸膛劇烈起伏，奧格瑞姆瞥了一眼手中的毀滅之錘，錘角上猩紅的色澤顯得格外刺眼，點點成團的粘稠狀物體在其上緩緩蠕動，最後混雜着鮮血滴落在地。
他的前方，不可一世的大酋長就這樣無聲無息地癱倒在血泊之中，整個腦袋血肉模糊，鮮血和各種不堪入目的塊狀物飛濺得老遠，眼看是活不成了。
這場戰鬥沒什麼懸念，黑手在與洛薩的戰鬥中早就消耗了大量體能，再加上全身各處大大小小的傷口，根本不是奧格瑞姆的對手。他從一開始就輸了，從被奧格瑞姆激怒開始。
看着那具冰冷的屍體，奧格瑞姆的眼中露出了一絲憐憫。布萊克漢是獸人中少有的文武雙全的領袖，這一點從他曾經不惜以一條手臂爲代價從岩漿中幫他取回毀滅之錘並贏得他的忠心就能看得出來。
但，那是曾經。
惡魔的力量改變了他，也改變了許許多多的獸人。杜隆坦說的沒錯，一味崇尚暴力和憤怒，只會給部落招致毀滅。
想到這裡，奧格瑞姆心中激盪的情緒突然平復了下來。他放下了失去摯友的仇恨，緩步湊近黑手的屍體，蹲下身來，鄭重其事地將毀滅之錘放在腳邊，以一種十分虔誠地姿態半跪在地。
“願先祖之靈原諒你的過錯，回家吧，布萊克漢，部落永遠的，大酋長。”
“沒有什麼東西是永遠的，奧格瑞姆。”不知道什麼時候，一名渾身塗滿駭人紋身的強壯獸人來到了他的身邊，臉部右側更是用白色顏料塗成了骸骨一般的圖案，而左側，空蕩蕩的眼眶被疤痕貫穿，令人心悸。
“基爾羅格。”奧格瑞姆的聲音很輕，輕的只有他們兩個人能聽得見，“能否告訴我，你看到的未來到底是什麼樣的？”
“我所看到的，不過是一些模糊的片段和幻象。”基爾羅格不去看也知道這個年輕人眼中透露着怎樣的迷茫。
他將目光放在了地上的毀滅之錘上，隨即蹲下身，緩緩將其撿起：“但我知道的是。”
緩慢而堅定地托起毀滅之錘，基爾羅格僅剩的右眼直勾勾盯向對方。奧格瑞姆怔了怔，隨即起身，就這樣站在他的面前，卻並沒有進一步動作，彷彿，是在等待着什麼。
“現在，你纔是部落的，大酋長！”
就是這一刻。
聆聽着那個沉重無比的稱呼傳遍整個據點，看着周圍那些觀戰的獸人挨個跪倒，奧格瑞姆突然發現，他並不像他想的那麼激動。他的內心一片寧靜，他的目光清澈，深邃。
大手用力抓住錘柄，奧格瑞姆高高舉起毀滅之錘，猩紅的火光倒映在光滑的錘面上，如同一顆冉冉升起的太陽。
“爲了部落！”
吼——！
這一夜，那山崩海嘯般的戰吼驚擾了整個艾澤拉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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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的夜色中，一束束火焰簇擁在前方，在晚風的擾動下，不安跳動在暴風城人民的頭頂。
看着那一張張充滿惶恐的面容，蘭洛斯深感疲憊。不僅僅是因爲之前透支魔力去開啓傳送門，更主要的是，跨過傳送門，洛薩給這座即將休憩的城市帶來了前線戰敗的消息，以及國王萊恩的，屍體。
不安、驚慌，以及危難之際滋生的絕望和黑暗，各種各樣的負面情緒凝聚在這片城市的上空，特別是在洛薩連夜展開動員大會之際，將這股壓抑的氣氛推向了頂峰。
暴風王國，完了……
“暴風城的人民們。”一手撫摸着身邊那個雕刻着雄獅圖案的靈柩，洛薩沉默了好久才張開嘴，用那具備獨特魅力的低沉嗓音帶來了那個所有人都不願相信的噩耗。
“這場戰爭，我們輸了……”
洛薩不是政客，他簡明扼要的演講彷彿是在傳達簡訊。不過，他畢竟是能夠站在萊恩身邊的人，在這些普通人將恐慌情緒轉變爲對他倖存者的責備之前，他很巧妙地將話題轉移到了這之後的安排上。
獸人打開了通往德拉諾的大門，那支成山成海的軍隊，即使是全盛狀態下的暴風城也無力阻擋。
更何況現在，數萬人的部隊，僅僅只剩下了身後這幾百人的萎靡戰士。
瞥了一眼不遠處來不及卸下狼狽的士兵，蘭洛斯的嘆息聲更重了。雖然他知道，肯定還有其他人倖存下來，但是從黑暗沼澤到暴風城路途遙遠，沒有誰能肯定他們還能不能回到這裡。
況且，獸人不傻，這麼好的機會，他們一定會發動最爲迅捷的速度跨越邊境，直達守衛空虛的城門。
是的，洛薩的安排，就是離開暴風城……
“這不可能！”一名商人打扮的年邁男子擠出人羣，驚慌到極點的神態猙獰而扭曲，“我的家族世世代代都紮根這座城市，我們每月都繳納着最高額的商業稅款，爲什麼憑你一面之詞就要趕走我們？！”
“老人家，請你冷靜，我們不是趕走你，我們是在幫你……”這種情況並不適合洛薩發聲，因此他身邊的卡德加很知趣地站了出來。
“幫？”這句話深深刺穿了老人的胸膛，他沒有去糾結卡德加與自己相仿的外表，只是顫巍巍挪動視線，將那雙熱淚盈眶的眼睛轉向了洛薩，“如果你真心幫我，那我求求你，我可以什麼都不要……”
“我的兒子，求您帶他回家……”
剛纔還暴躁不已的老人突然跪倒在地，泣不成聲的央求充斥着無盡的絕望和心酸。
一石激起千層浪，老人悲痛欲絕的情緒如瘟疫般擴散，一時間，啜泣聲此起彼伏。掃視着火光下的婦孺老幼，洛薩的胸膛一陣錐心絞痛。
戰爭是殘酷的，它不僅消耗了大量金錢和資源，每一寸土地的捍衛，每一個侵略者的驅趕，都需要那些勇敢無畏的年輕人拋灑無盡熱血。
洛薩可以很光明磊落很自豪地告訴所有人，暴風王國的邊境線，是靠他和那些年輕人一分一毫奪回來的，從敵人的牙縫裡，從惡徒的尖刀上。哪怕是徒手掏，用嘴咬，他們都不在乎！
可唯獨這些人，他開不了口。
洛薩的沉默，換來的，是愈發壓抑不住的哀傷。悲痛的氛圍縈繞在所有人的心頭，哪怕最堅定的勇士，此刻也只能緘口不語無言以對。可就在這樣的狀況下，一個稚嫩的聲音如撕裂長夜的驚雷，奪目，而又耀眼。
“我跟你們一樣，在今天，失去了我最重要的東西。”靈柩的另一邊，那個跪在棺前一直沉默的男孩緩緩起身。他很脆弱，因爲保持一個姿勢太久，他起身不得不扶着靈柩，但他的聲音，卻是那麼明亮。
“我的王國以及我的，父親。”
男孩的聲音明顯顫抖了起來，他擡起了頭，以至於其他人透過那棕色的秀髮看到了他那雙紅腫的眼睛，以及那燃燒殆盡如同死灰的眼神。
就在衆人因爲這一幕而深感心碎的時候，男孩的雙手突然收緊，指甲用力劃過石板，咯吱作響的刺耳聲音令人不免擔憂。可刺痛給了他力量，如同一陣狂風掃過餘燼，他的雙眸，燃起了愈發赤紅的火星。
“我向你們保證，我們會奪回這一切！”
“那些獸人，他們必須血債血償！”
“但不是現在，瓦里安。”一隻有力的大手按住了男孩顫抖的肩膀，洛薩柔和的嗓音充滿令人信服的沉澱質感，“我們不能再孤身作戰了，我們需要盟友，需要先保護好我們剩下的一切，我們的人民。”
安撫好王子，洛薩再度轉向了民衆。一個男孩都能在這樣的絕望之下找到支撐下去的希望和意義，這一幕不僅激勵了爵士，更點燃了衆人心頭的陰霾。儘管不夠火熱，但，勉強能夠驅寒。
“獸人的進攻不會停歇，從現在起，召集所有能動用的船隻……”
獸人沒有船，走海上是最安全的路線。洛薩早已經計劃好要利用這一優勢，在他有條不紊的指令下，衆人也漸漸收起了悲痛。
至於蘭洛斯，他並沒有加入這場動員大會。他本就是個外人，況且，他也沒有處理這種事情的經驗，他不喜歡被這種氣氛包圍的感覺。因此，他一直躲在陰影之中觀望着一切。
直到那個男孩出聲，他的眼中這才泛起了閃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