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亂之火遍地燃燒,原本開闊平坦的浮空平臺滿是狼藉。看着被惡魔不斷爭搶撕咬的巨龍屍體,蘭洛斯一言不發,深邃的眼眸中滿是寒光。
另一邊,泰莉已經重回人形,扶着無力的右臂,離得他遠遠。
沉默片刻,精靈法師打了個響指,成羣的惡魔和水元素頓時在陣陣尖叫中消失殆盡。
察覺到空中令人作嘔的邪能逐步淡去,泰莉擡起頭,一臉戒備地盯着正緩緩接近的精靈。
蘭洛斯哪能看不出她對自己的防備,苦笑一聲後,硬着頭皮停在了她的面前:“乾的不錯。”
並不是恭維,剛纔那麼緊急的時間,他並沒有機會跟泰莉苟薩詳細溝通戰略方針,所有的戰術謀劃都是依靠兩人的經驗和對時機的把控。
不管是對坦普盧斯的集火還是針對埃歐努斯的攔截,稍有不慎,那便是功虧一簣。
蘭洛斯此言發自真心,但泰莉似乎並沒有接受的意思,依舊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彷彿要看穿那張俊臉背後的真實面目。
臉上的苦澀更盛了,蘭洛斯剛想解釋什麼,目光卻正好看到對方的右肩。
原本吹彈可破的肌膚呈現着不自然的紅腫,大量細密的猩紅裂痕遍佈其上,時不時還能看到黑白交織的晦暗能量在其中橫衝直撞,進一步令可怖的傷痕惡化。
輕輕一嘆,蘭洛斯擡起手掌隔空對準她肩頭,這番動作頓時刺激到了神經緊繃的泰莉:“你要幹什麼?”
聽到這緊張兮兮的問題,蘭洛斯忍不住想笑,但礙於對方的傷勢正在逐步惡化,他連忙擺出嚴肅的表情:“別動。”
這種不苟言笑的樣子顯然是泰莉沒有想到的,外加這一聲低喝,竟是讓她一時忘了去阻止。等到她回過神來,一抹金色的輝光已經出現在了對方的掌心。
感受到刺痛不斷的肩膀被一股令人心安的溫暖包裹,泰莉的神色也稍稍有了緩和,當然,只是一點點:“別以爲這樣就能讓我相信你,假惺惺的騙子。”
蘭洛斯一臉冤枉:“這也能怪我?我早就說過讓你做好心理準備。”
不說還好,一提到這個泰莉就氣不打一處來:“你口口聲聲說是爲了藍龍軍團着想,結果卻爲了聚焦之虹將我們所有人都算計了進去,蘭洛斯,你讓我們如何信你?你又怎麼對得起……對得起泰蕾?”
聚焦之虹對於藍龍來說是全族都無比重視的至寶,再加上這個敏感的時期,蘭洛斯當然能理解對方一再的質疑。他不怪她,但多多少少心裡有點膈應,他默默搖頭,卻也懶得過多解釋:“沒有期望,也就沒有失望,我從沒有指望過誰能相信我。”
蘭洛斯想起自己歷年來的經歷,心生感慨,這番話也帶上了無奈和落寞。
泰莉乍一聽還覺得心有愧疚,但仔細一想頓時惱了。本就是這人算計在前,怎到了他嘴裡,反倒是像他受了多大委屈一樣,真是好不要臉。
尤其是感受到肩膀上的痛疼淡去,溫暖的感覺和緊繃的神經形成鮮明對比,泰莉心神不寧,語氣也略有緩和:“我只不過是要你給個合理的解釋,你卻淨扯些沒邊的東西,真把我當傻子看了嗎?”
解釋?怎麼解釋?難道說只有自己纔不會被永恆龍看透時間線?這要解釋清楚,那不得從當年初遇諾茲多姆講起?
想到這裡,蘭洛斯苦笑着搖頭:“不是我不解釋,既然你不相信我的初衷,哪怕我花上幾天幾夜的功夫,怕是也沒辦法改變你對我的印象。算了,反正永恆之眼近在眼前,你便自己去吧,我也就不跟着討嫌了。”
蘭洛斯臉上的表情充滿了自嘲。他爲了這檔子破事兒絞盡腦汁費盡力氣,最後卻落得遭人嫌棄的結局,哼,自己還真是犯賤呢。
不知怎的,泰莉見他低垂眼瞼滿身疲態,心中狠狠一顫,只感覺兩人之間立起一道無形的高牆,濃烈的距離感讓她心裡隱隱升起不安和愧疚。
肩頭的傷也恢復過來,蘭洛斯正要收手離開,泰莉情急之下,竟是直接抓住他的手腕:“你這說的什麼話?難道在你眼裡我就是這麼個忘恩負義的小人嗎?”
“別誤會。”泰莉眼角含淚受盡委屈的樣子愈發難以控制,倒是讓蘭洛斯嚇了一跳,“我只是理解你對聚焦之虹的擔心,不願讓你爲難罷了。”
聞言,泰莉氣得手上一陣用力:“你這叫理解嗎?自己佔盡了高尚的名頭,可我呢?我不過是要你給個交待,你這人倒好,不僅藏頭藏尾,還反過來冷言冷語道盡諷刺。光明正大威脅聚焦之虹的人是你,你要是我,能怎麼做?能當作沒有聽到嗎?!”
這丫頭,以前怎麼沒發現她這麼能較真?
感受到手腕上的力道越來越難以忍受,蘭洛斯一陣呲牙咧嘴:“所以我這不是不進去了嗎?”
“進,爲什麼不進?!”隱約察覺到對方話裡的陰陽怪氣,泰莉秀眉一橫,惡狠狠地喊道,“我泰莉苟薩是那麼小心眼的人嗎?要進就光明正大堂堂正正進去便是,若你真敢耍什麼心思,我就算是搭上這條命也會攔住你。”
正說着,泰莉擡手一揮,魔力立刻匯聚到上方,一個深藍色的漩渦轉眼成型並不斷擴大。
“你這丫頭……”蘭洛斯無奈一嘆,心裡卻對這個執拗的藍龍公主有所改觀。雖然是自己提出,但如果真被扔在永恆之眼門口,他多多少少會有不爽。如今這丫頭拿出蠻橫無理的樣子逼迫,他自然不可能不給面子堅持下去。
想起跟這位高高在上的藍龍公主歷來的不和,蘭洛斯心裡一陣寬慰,嘴上也習慣性口花花起來:“唉,我總是聽人說‘打是親罵是愛’,你今天跟我又是爭吵又是動手動腳的,你該不會是對我有什麼企圖吧?”
渾身一震,泰莉見他神色邪異猥瑣,哪能不知他這是故意佔自己便宜。想自己堂堂龍族公主,今天被他當着衆人的面這般羞辱,臨了還得理不饒人,酸楚和委屈一起涌上心頭,好不容易嚥下的怒火頓時衝上腦門。
“你這無恥的流氓,我咬死你!”
“哎呀,快鬆口!那裡咬不得,咬不得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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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裡苟斯緩緩睜眼,無數扭曲的畫面幾乎瞬間映在了他的眸子上。
佔據整個天空的始祖巨龍徜徉在諾森德的雪地之上,片刻之後,五頭體型嬌小的始祖龍卻搶佔了天空,而這片天穹原本的霸主,已經倒在了冰雪之下。
永恆之井,世界的中心。他看到上層精靈以此爲中心繁榮昌盛,頃刻間又毀於一旦。他看到昔日的同袍反目,舊日的古神放聲大笑。他看到愛人墜落天空,族人形銷骨化,他看到黑暗,彷彿要將他生吞活剝的黑暗。
最終,他看到一縷光撕裂這無垠的虛空。
可他沒有欣喜,他知道,接下來,又是一次混亂扭曲的輪迴。他不知道自己陷入這樣的狀態有多久,他已經麻木,似乎只有摒棄一切情緒,才能在時間亂流的風暴中保留最後一份希望。
“離開吧,你快堅持不住了。”
那聲音,沙啞而又渾厚,好似退役的老兵,縱使腰桿筆挺,卻也無法掩飾疲憊和落寞。
瑪裡苟斯沒有回話,他只是輕輕搖頭,繼續將自己的智慧傾注到時間的亂流之中。他知道,如果連他都放棄,這個世界便再也沒有人能拯救對方。
他失去的已經夠多了,如今,他已經抓住了這個傢伙,哪怕前方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他也不會鬆手,哪怕這黑暗,正在試圖將他淹沒。
“你不能孤注一擲,如果連你也……我們就真的完了。住手吧,趁你還能離開……”
“閉嘴!”瑪裡苟斯麻木的神色有了改變,似乎是在嫌棄對方的話癆,“我做事輪不到你來說教。”
“瑪裡苟斯,你必須離開,去找龍眠神殿,這是你的使命。”那個聲音似乎並沒有因爲織法者的惱怒而懼怕,這不得不讓人好奇,到底是誰敢這般接二連三地頂撞藍龍之王?
“你錯了。”瑪裡苟斯冷峻的面容露出了不容置疑的桀驁和自信,“我的使命就在這兒。”
“沒有人能從我的手中帶走你,諾茲多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