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龍鳳喜帖,也沒有一串鞭炮,甚至連一雙紅蠟燭都沒有,希靈就這麼悄無聲息若無其事的,和陸克淵過起日子來了。
太若無其事了,以至於到了晚上,她站在牀邊,竟然不知道自己是該直接上牀去,還是再搬椅子,給自己拼一個小窩。陸克淵在外間洗臉,門簾的一角掀起來,掛在門框的一枚釘子上,希靈向外望去,就見他連擦臉帶擦脖子,倒是把自己收拾了個徹底。
及至把毛巾掛在臉盆架子上了,陸克淵轉身走進臥室,很坦然的問她:“今晚跟不跟我睡?”
希靈站着沒動,因爲全身的力量都被她調動起來,鎮壓自己那顆亂蹦的心臟去了。
“怎麼樣都行。”她聽自己含糊的回答。
陸克淵答道:“那就跟我睡吧!椅子終歸是不舒服。”
希靈低低的“嗯”了一聲,轉身爬到了牀上去,扯過毯子蓋住了自己,她翻身側臥了,一雙眼珠追着陸克淵轉動。
陸克淵背對着她站在窗前,解開腰帶退下了褲子,然後一屁股坐下來,他擡腿脫了褲子搭到牀尾欄杆上,然後把貼身的白汗衫也脫了,他赤膊躺下來,仰面朝天的伸展了身體。
希靈看着他的身體,看他肌膚緊繃,傷疤赫然。試探着伸出手,她用指尖劃過了他肩膀上一道長疤。
陸克淵望着天花板,先是任憑希靈研究自己的疤痕,如此過了良久,他忽然一翻身,把希靈壓到了身下。
低頭又看了看希靈的臉,他一言不發的親了下去。
兩人的嘴脣,都是有磁力的,剛一接觸,便“啪”的一聲,緊貼成了難解難分。希靈一手抱住了他的身體,一手摟住了他的脖子。幾近貪婪的吸着吮着,她連他的呼吸都要一起吞併。身體忽然飽脹充盈了,她是落入溫暖大水的人,水浪託着她,讓她飄飄然的起起伏伏。
她決定傻個徹底,她決定隨波逐流。她昏昏沉沉的和大水化爲一體,要把他吞沒包裹。大牀隨着他們的動作開始吱嘎作響,陸克淵的喘息在她耳邊忽遠忽近——他連喘息的聲音都這樣動人,以至於她要越發的搖曳生姿,誘惑出他更多的喘息,更多的動人。
一陣熱浪劈頭蓋臉的拍下來,終於,她在沒頂的快樂與恐慌中尖叫出聲,靈魂深處痙攣了,她發出又像哭又像笑的呻吟。歸根結底,人也不過是動物的一種,而她此刻,就是春夜牆頭那隻渴望急切的小母貓。
一場事畢之後,陸克淵問希靈:“我怎麼樣?不比年輕小夥子差吧?”
希靈枕了他的手臂,緊貼着他的胸膛。一條胳膊摟着他的腰,她閉着眼睛,喃喃的說話:“真好。”
陸克淵笑了,把希靈又往懷裡摟了摟。
希靈似睡非睡,不再言語。沒什麼可說的了,一句“真好”,就是她全部的心意了。
希靈從來沒這麼踏實溫暖的睡過覺,彷彿她之前已經和陸克淵同牀共枕了一輩子。兩人睡得並不斯文,頭拱着頭,腿纏着腿,希靈抱着他的一條胳膊,心裡清清靜靜的,整整一夜,她誰也沒算計,什麼都沒想。
在希靈和陸克淵好睡之時,百里之外的天津城裡,容秀也是一樣的心滿意足。
白子灝赤條條的趴在牀上,旁邊趴着同樣光着屁股的小耗子。容秀端着一盒痱子粉,給他們一人拍了個白屁股。小耗子拍痱子粉,當然是正常事情,但白子灝如今活成了奶娃娃,天氣一熱,他也離不得這些東西了。容秀對他的屁股很精心,因爲他一天之中坐的時間最長,而屁股上只要生了一個火癤子,他就坐不成了。
白子灝依然是對小耗子興趣不大,儘管當着容秀的面,他也承認小耗子的確是越長越像自己,但他永遠忘不了,小耗子身體裡還有一半是希靈的血。
小耗子現在已經很會說話了,並且說得利落,像個大孩子,並不是滿口咿咿呀呀的小兒語。一聲“媽”喚過之後,他開始長篇大論的講話,講的是鄰居家的小狗如何如何,白子灝聽在耳中,有些煩,但是看容秀聽得笑容滿面,就強忍着沒有讓她把孩子抱出去。
他體諒容秀,容秀也懂得體諒他。先騰出手把小耗子抱出去哄着睡了,她回了來,爬上牀去給白子灝捏肩揉腰。白子灝舒服了,閉着眼睛直哼哼,容秀就忍不住笑問道:“變成小豬啦?”
白子灝聽聞此言,索性“呼嚕”一聲,學了聲豬叫。
容秀笑出了聲音來,而白子灝這時問道:“你爹下午來找你,你們爺兒倆都說什麼了?”
容秀收斂笑容,垂頭答道:“他能說出什麼來,都是些不鹹不淡的話。”
白子灝哧哧的發笑:“我猜也是。”
容秀沉默片刻,問道:“他在小表舅手下幹得怎麼樣?能幹長遠嗎?我倒是盼着他能有個穩當差事,要不然,我還得管他。”
白子灝答道:“你放心吧!你爹現在過得很不錯,也用不着你管他,我聽人說,他是天天下館子,吃飽了就往賭場裡一鑽,輸光了拉倒,倒是不欠賬。”
容秀嘆了一口氣:“又賭上了?”
巴掌一拍白子灝的後背,她說:“還是你好,一點壞毛病也沒有,還有志氣。”
她口中所說的“志氣”,是指白子灝憑着一己之力,當真是強行戒掉了那一口鴉片煙。而白子灝聽了這話,卻是沒做反應,只從鼻子里長長的呼出了兩道氣息。
他是想起了他的“正事”。
希靈,據他聽聞,似乎是跟着陸克淵跑了,跑到了哪裡去,目前還不知道,不過遲早可以打聽出來。希靈一走,白家的財產越發成了謎,沒錯,通過他的奔走,銀行已經凍結了希靈的戶頭,地契房契姑且算是在大火裡化了灰,也可以暫時不管,但是其它的呢?
他想去搜一搜陸公館,然而有人捷足先登,已經把陸公館抄了一遍家,據說,也並沒有從中找出多少好東西來。陸克淵的錢,一貫是來得快去得也快,況且以他的頭腦,他也未必會乖乖的把錢全放在家裡。
賬目這樣算起來,他的損失,可就不是“慘重”二字足夠概括的了。
但是他決定既往不咎——錢嘛,千金散盡還復來,他可以不計較。
他只計較自己那兩條腿。
所以他放不了希靈,他的要求很簡單:希靈賠他兩條腿。賠不了,就把腿砍下來,和他一起當殘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