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放在先前,希靈戀着熱屋子和暖被窩,未必會有閒心去管小桐。但現在不一樣了,現在她可不能再由着小桐大半夜的發瘋。退回幾步把身上的厚衣裳緊了緊,她頂着寒風衝出去,連推帶搡的把小桐往正房裡攆——小桐還等着那一場“洞房花燭夜”呢,她受了小桐的影響,也莊重起來,不肯貿然的把小桐往自己房裡帶。
三把兩把的將小桐推回了房內,小桐一點也沒覺出冷來,還轉過身擡手去捂她的耳朵。希靈向後一跳,躲開了。笑着告訴他:“我不和你鬧,我回去睡覺了。你也給我老老實實的上牀去,眼看就要過年了,你還想病一場不成?”
說完這話,她轉身推門就跑。小桐站在門口,眼看她一溜煙的回了廂房,自己便也關門進了臥室。大半夜的又見了希靈一面,這是讓他意外的事情,然而這場意外來得很好,他坐在牀上向後一倒,心裡舒服了許多,也許是讓冷風吹的,也許是因爲他讓希靈說了幾句搡了幾下——說不準,反正見了她之後,就舒服了。
心裡一舒服。他就能安安穩穩的睡上一夜了。真得睡了,他想,明天還有好些事要忙呢,最起碼,婚禮的規矩得打聽明白了,自己的事情自己不上心。誰還能替自己辦去?
事必躬親的小桐年紀輕,再忙再累也不覺得辛苦。
一夜過後,小桐早早起了牀,這回沒等他的兄弟們上門,自己就直接出去將兄弟們堵到了家裡。他的兄弟真是好兄弟,聽他要娶原來那個“太太”,沒有一個是湊趣道喜的,都遲疑的問他:“你來真的啊?”
小桐也並不是對誰都不耐煩,這時就鄭重的反問:“有拿這事鬧着玩的嗎?”
“她原來不是有男人嗎?”
“現在沒了,離婚了!”
“離婚”二字對於他的兄弟們來講,也是天方夜譚般的字眼,暗暗的把希靈歸於棄婦一類,兄弟們都覺着小桐哥是吃了虧。不過男女之事素來難講,兄弟們不敢拂了他的好興致。又想希靈儘管是個棄婦,但畢竟是嫁過大人物的,就算是棄婦,也是被開過光的棄婦,身價不凡,小桐若真是要了她,也未必是太吃虧。
有了幾個老兄弟的教導,小桐立刻長了許多的知識。這時候賭館裡的夥計風風火火的趕過來把他找了過去,於是小桐事業生活兩不誤,先在賭館裡將個鬧事的流氓打成了爛羊頭。把爛羊頭扔到大街上之後,他順手又從鋪子裡買來了一沓子印着金字的紅喜帖——紅喜帖拿到手的時候,看着還挺好看的,然而帶回家裡和希靈細瞧,他越瞧越覺得這喜帖粗糙,一看就不是大鋪子裡的高級貨,不能用。
希靈被小桐的細緻勁兒震驚了:“一個喜帖,是發給別人的,又不是自己留着,差不多就行了嘛!”
小桐倔頭倔腦的不聽話:“不行,不能湊合。”
希靈伸手把那一沓子喜帖奪了過來:“那我去買,我長到這麼大,還沒買過這東西呢!”
希靈說去就去,下午就出了門,小桐不放心她,照例讓個十六七歲的男孩子給她做保鏢兼苦力。這男孩子虎頭虎腦的,幹別的不成,打架卻是一把好手,是天生的保鏢種子。
希靈身爲女子,在購物這一方面,到底是比小桐高明些許,並且懂得討價還價和貨比三家。除了喜帖,她還買了許多其它的零碎小東西,並且生平第一次,給男人——當然就是小桐——買了兩套衛生衣,四雙很厚的洋襪子。
跟着陸克淵的時候,她是沒有機會、也沒有必要買這些東西的,這是僕人的事情,而她身爲陸太太,縱是想賢惠,也賢惠不到這上面去。
小保鏢拎着大包小裹,希靈捧着一口袋很昂貴的新鮮橘子,兩人決定打道回府,並且還得快回府,因爲天寒地凍,新鮮橘子很有在半路就變成凍橘子的危險。兩人急急的向路口走,要叫一輛洋車過來,結果剛走了沒有幾步,他們卻是遇上了何養健。
何養健是乘坐汽車過來的,汽車在前方路邊一停,他推開車門跳下來,猛的看見了希靈。很明顯的愣了一下,他隨即一邊向車內伸手,一邊對着希靈微笑點頭:“表妹。”
希靈看了他一眼,沒理他,匆匆的要繼續往前走,結果何養健這時從汽車裡抱出了玉恆。玉恆穿得像個棉花包子似的,落地之後牽着何養健的手,他扭頭看見了希靈——對着希靈端詳了一番,他忽然想起了自己的職責,當即走上前去,對着希靈的大腿捶了一拳。
希靈不和這孩子一般計較,從懷中的紙袋裡摸出一個大橘子,她彎腰往玉恆的手裡一塞,然後邁步又要走。何養健看她一點留戀的意思都沒有,只好說道:“表妹,過年好。”
希靈面無表情的看了他一眼:“是挺好。”
何養健又問:“表妹是要回去?”貞介討才。
希靈答道:“是。”
何養健又說:“坐我的汽車吧!正好——”他把玉恆拉扯到了身前:“你和玉恆也很久沒見了。”
希靈腳步不停:“不用。”
何養健見希靈一味的只是要走,便彎腰對着玉恆,低聲耳語了幾句。玉恆遲疑的看着他,又順手把大橘子送到鼻端嗅了嗅,然後乖乖的跑向希靈,這回他沒有再打“壞女人”,而是伸手揪住希靈的袍子,揪住了之後他回過頭,一臉茫然的又去看何養健。
然而未等何養健再說話,希靈已經彎腰,硬把他的小手扯了開。直起身轉向何養健,她冷着臉說道:“我沒閒心逗你玩,你也少拿這個孩子來牽扯我。我是什麼人,你最清楚,你這套把戲,對我沒用!”
說完這話,她帶着小保鏢就走,匆匆的在前頭上了一輛洋車。她捧着包裹坐在車上,小保鏢在一旁小跑着,主僕二人很快就消失在了人海之中。
玉恆莫名其妙的又回到了何養健身邊,不住的嗅着那個大橘子,他一邊咽口水,一邊偷偷的仰臉去看叔叔,結果發現叔叔低着頭,也在看自己。
把心一橫,他用力的把大橘子扔到了地上,口中說道:“不吃壞女人的東西!”
何養健笑了一下,伸手摸摸他的腦袋:“好孩子,真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