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養健看着希靈,像被她嚇着了似的,然而一瞬間過後。他卻是笑了一下。
“表妹。”他說:“這是何苦來?”
希靈冷着臉問道:“什麼意思?”
何養健微笑了一下:“表妹,你這樣做,未免有些自暴自棄。畢竟陸先生和你曾有過夫妻的關係,所謂一日夫妻百日恩,我看你們之間的關係,未必沒有挽回的餘地。”
希靈聽到這裡,忍無可忍的從?子裡哼出了一聲笑:“我放着十八的不嫁,去給四十的守節?是你瘋了還是你以爲我瘋了?挽回?誰要挽回了?你丈母孃碰過的男人,白送上門我都不要,我嫌惡心!自暴自棄?找十八歲小夥子是我的本事。換了別的女人,她想找也得有人要!何養健,我對你明人不說暗話,你若是覺得報仇沒報痛快,那麼儘管放馬過來,咱們接着過招,看看到底是誰輸誰贏。你要是沒有報仇的意思,那麼就請離我遠一點,少拎個小崽子在我面前晃,別以爲我生了他,我就放不下他,他一半是我的,另一半可是白子灝的,憑着白子灝的所作所爲,我應該把他也扯腿摔死!”
她一口氣說了一大篇。說得鏗鏗鏘鏘的,口?都縈繞了白霧。而院子裡的小桐聽她聲音越來越高,像是生氣了,就立刻快步走了過來,虎視眈眈的望向了大門外,同時問希靈道:“怎麼了?他想幹什麼?”貞引團扛。
希靈答道:“沒你的事!”
希靈越激動。何養健越平靜,見小桐走出來了,他輕輕一推身邊的玉恆,說道:“去,叫爸爸。”
玉恆擡頭望向何養健,沒出聲,只是哀求一樣的去看叔叔的眼睛,兩人目光相對,一切盡在不言中,於是玉恆不情不願的低下頭,喃喃的喚道:“爸——”
沒等他說出第二個字,希靈搶着開了口:“他不是你爸,你爸讓我摔死喂狗了!”
玉恆惡狠狠的瞪了她一眼,然後彎腰用力的在地上啐了一口:“呸!”
玉恆不認識小桐。小桐卻是認識玉恆的,高高的站在希靈身後,他倒是有點手足無措了——要是希靈和何養健吵了起來打了起來,他倒是可以立刻參戰,但他能揍何養健,卻沒法揍玉恆。幸而希靈又開了口:“何養健,你快帶着他走吧!大年下的,別讓我再說出不好聽的來。”
何養健向她一點頭,說道:“抱歉,打擾了。”
然後他彎腰抱起玉恆。轉身要走。玉恆趴在他的肩頭上,忽然伸手抓住了希靈的頭髮一薅。希靈嚇了一跳,不假思索的抓住那隻小手,送進嘴裡“吭哧”一咬。玉恆疼得叫了一聲,小手登時就鬆開了,手背上多了一排很?整的牙印。
這個行爲實在是出乎了何養健和小桐的意料,何養健沒說什麼,小桐等何養健抱着玉恆走遠了,這才說道:“你也是的,咬小孩兒!”
希靈沉着臉說道:“這個孩子,你看着吧,將來長大了,饒不了我。”
小桐聽了,就偷偷的握住了她的手:“怕什麼,你還有我呢!”
希靈抽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臉上由陰轉晴,又有了點笑模樣:“嗯,好兒子,算你孝順。”
小桐不高興了,低低的呵斥了她一聲:“少胡說八道,院裡還有別人呢!”
他生氣,希靈不生氣,尤其是方纔剛見過何養健,見了她一肚子的氣,對比之下,他這張小白臉子看着格外喜人。趁着周遭沒人,她忽然伸手將小桐用力摟了一下,又踮起腳,湊到小桐的臉上親了一口。
小桐在她懷裡一扭,面紅耳赤的表示不滿:“幹嘛啊?都讓人看見了!”
希靈伸頭向外一瞧,只見一隻野狗顛顛的跑過,就小聲笑道:“誰看見了?狗看見了!”
兩人回了院子繼續幹活,希靈笨手笨腳,小桐精益求精,所以一路拌嘴不停,活未見得幹了多少,兩人吵得口乾舌燥,熱水倒是喝了幾壺。
小桐和希靈忙得不可開交,姑且不提,只說何養健帶着玉恆回了住處,進門之後脫了外面的大衣,他坐下來面對了玉恆,沉着臉問道:“怎麼又不聽話了?”
玉恆站在他面前,低着頭不言語。
何養健又道:“叔叔不是讓你今天乖乖的嗎?你怎麼又向她動手了?”
玉恆搓着手上的牙印,低聲答道:“她是壞女人,我不去她家住。”
何養健不說話了,單是看着他。玉恆怯生生的擡頭溜了他一眼,像被他嚇着了似的,又立刻低下了頭。
如此過了片刻,何養健依舊是沉默,而玉恆忽然一抽搭,哼哼呀呀的哭了。
何養健不理他,由着他哭,等他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了,他才說道:“以後再不聽話,叔叔也不喜歡你了。”
此言一出,嚇得玉恆嚎啕起來,一邊嚎啕一邊走上前去緊緊抱住了何養健的腿。何養健垂着眼皮看着他,心裡稍微的舒服了一點。
然後他設了一點法,彷彿很無意的,把希靈要結婚這個消息當成新聞告訴了春美,春美有她自己的社交圈子,並且一張嘴不肯閒着,故而幾乎是在一夜之間,好些人都知道原來那位陸太太,要和自家手下的小夥子結婚了。
消息很輾轉的南下,最後也進入到了金婉心和陸克淵的耳朵裡。金婉心聽了,心中暗喜之餘不動聲色,倒要看看陸克淵是什麼反應,陸克淵歪在煙榻上,並沒有說什麼,只歪着腦袋用手指細細撫摸一杆煙槍,摸着摸着,他忽然無聲的冷笑了一下。
希靈一結婚,至少是觸動了兩個人的心事,陸克淵現在的“厭人症”尚未痊癒,很少和人說話,所以他心裡究竟是怎麼想的,沒人知道;而何養健閒極無聊,又不願意早早的迴天津過年,便在無事時獨自思索,想自己究竟是爲了什麼會對希靈念念不忘——愛她?不會的,她當初是個純潔小姑娘的時候,他都沒有愛上她,到了如今,他反倒愛上她了?
不管愛還是不愛,反正現在說什麼都晚了,或許自己應該體面的退場,從此和她大路朝天、各走半邊。
何養健想了又想,想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