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靈和陸克淵到了西山,其實還沒到天氣涼的時候,哪座山頭的樹葉都沒有紅。但是陸克淵認爲自己瞭解希靈的心思——他想希靈大概只是想找個機會,和自己獨處幾天而已。
他自己也很願意,人在僻靜的山間別墅中,心都澄明瞭,他暫時放下了外面的冗事,專心致志的只在這裡過秋天,同時也暗暗提防着,因爲知道自己不佔理。一直在等着希靈向自己興師問罪。
然而希靈每天就只是遊山逛水,一點翻舊帳的意思都沒有。她圖漂亮,遊山逛水的時候也依然穿着皮鞋,走着走着走累了,陸克淵就輕輕鬆鬆的把她背起來。那山路也有險的地段,希靈趴在他的背上,嗅着他的氣息,心想他要是一個失腳跌成殘廢就好了,摔癱瘓了也行,摔傻了也行——怎麼着都行,胳膊腿摔沒了都行,只要留一口氣、能活着就好。
到了那個時候。他就再也沒有興風作浪的本事了。但自己是不會嫌棄他的,他殘就殘,老就老。她不在乎,她還能賺了錢養活他。
可惜,他的身手相當不錯,他也不老,他步伐矯健的趟過草叢,膽大包天,不怕蟲也不怕蛇。他側過臉對着希靈一笑,大眼睛還是相當的迷人。
對於這樣的陸克淵,希靈想,自己就沒辦法了。
等到回了別墅。陸克淵坐着,很悠閒的用刀子給一隻小白梨削皮。刀和槍一向都很聽他的話,削好了的小白梨潔白光潤,滴着梨汁。一言不發的把梨子給了希靈,陸克淵這纔開始削自己的那一份。希靈站在一旁,小口小口的啃着梨,梨子很甜,但是她沒有心軟。
她知道陸克淵並不需要自己心軟,陸克淵在享受金婉心的溫存和春美的誘惑時,從未考慮過自己是會心硬、還是心軟。既然他不考慮自己,那麼自己也就不必再考慮他了。
兩人在山中相安無事的住了四五天。然後一團和氣的回了天津。到天津後的第二天,她先去見了何養健,這一回她帶着幾分好奇,問何養健:“你的事情進行得怎麼樣?”
何養健答道:“我沒有向她求婚。”
希靈有些納罕:“爲什麼?”
何養健一搖頭,沒有給出一句明確的答案。其實原因倒是很簡單的——他之所以沒有去向春美求婚,是因爲他感覺春美像是快要向自己求婚了。他知道自己當年挺招女郎們的愛,但他一直以爲女郎愛的是他的身份和地位;到了現在,他才發現原來除去身份地位不提,自己作爲一個男人本身,也是頗有魅力的。
愛情之中,先求者輸,他既然有些資本,那就索性按兵不動,等着春美先開口。島討樂技。
春美沒有他那麼多花花腸子,如他所料,她的確是愛上了他這個人。可讓她去向何養健求婚,卻也是他打錯了算盤。春美活了二十多年,到目前爲止,沒有打算和任何人結婚。爲什麼非要結婚呢?婚姻不是愛情的墳墓嗎?
春美只想享受愛情與性,對於墳墓毫無興趣。直到她發現自己的月事遲到許久還沒有要來的意思,這纔有點慌了神。回想起自己這些時日和何養健的所作所爲,她一言不發,直奔了醫院去。
結果,她發現何養健在自己的肚子裡種下了一粒小生命。六神無主的跑出醫院,她在咖啡館裡坐下來,用一杯熱咖啡燙了燙自己的手和嘴脣。然後掏出小圓鏡照了照,她給自己重新補了一層口紅。
雖然搞成了未婚先孕,但春美並沒有天塌地陷之感,只在心中默默盤算:“要不然,我回上海去,想法子把它弄掉好了。”
想到這裡,她立刻開始回憶幾家診所的電話號碼,可是一個也沒回憶起來。
“但是,萬一有危險怎麼辦?”
她又想起了自己一位偷偷打過胎的女同學——信仰宗教的外國醫院不肯給女人打胎,給再多的錢也無用;那種黑漆齷齪的小診所,女同學又不敢去,最後還是在一家日本醫院裡解決了問題。問題解決得驚心動魄,那女同學幾乎死在了醫院裡。
一想起那位女同學的歷險記,春美就感覺渾身發冷,當即又要了一杯熱可可。
“其實結婚也沒什麼了不得的。”她退一步想:“反正他也管不了我。”
她的確是有這個“不服管”的自信,因爲她孃家有錢有勢力,而何養健只是個破落戶。開當鋪的小老闆在這個社會上屬於什麼階層,她不知道,也懶得懂。反正要是讓她嫁個門當戶對的男人,夫妻二人勢均力敵,恐怕她將來就沒法子繼續再去享受浪漫了——讓她在墳墓裡守貞是不可能的,一輩子只對着一個男人生活,那怎麼受得了?
這樣一想,破落戶也有破落戶的好,況且帶着何養健這樣的丈夫出去交際,也實在是一件得意的事情,他是多麼的高大英俊有風度呀!
這麼一想,似乎結婚也不是太壞。春美喝了一杯熱可可,太熱了,又要了一杯冰鎮果子露降溫。思維很縝密的考慮了一番,她不考慮母親,也不考慮何養健,更不考慮肚子裡的小生命,只考慮自己一個人。婚姻本是一件人生大事,但是對於她來講,因爲對於愛情和婚姻都不甚在乎,所以這樁人生大事就降級了許多。
“大不了就離婚好了。”她想到了最壞的情況:“離婚了當然是比較沒面子,不過可以出洋到國外去躲一躲,等風頭過了再回來,去哪裡呢?聽說巴塞羅那很好玩……”
從結婚想到離婚,從離婚想到了環球旅行,春美捎帶着又吃了一塊奶油蛋糕,然後滿嘴甜蜜的起身回家去了。
到了第二天,她直接去見了何養健,告訴他道:“達令,我懷孕了。”
何養健聽了這話,並不很驚訝,因爲照着他們在牀上那個狂歡的勁頭,春美懷孕也是正常的事情。
春美又道:“達令,怎麼辦?”
何養健沉吟着,不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