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陽陽和一羣狐朋狗友在少城公園裡泡着,開了一桌茶玩紙牌。
“陽陽,多久沒見到刀娃了。他去哪裡混了?”
劉陽陽看着手裡的牌,頭也不擡:“我知道個屁!”
一邊上看熱鬧的青年放下茶杯:“他昨天才把車還我。我問了幾句,他也沒說。”
劉陽陽的眼珠子轉了轉,問那人:“他借車做什麼?”
“說是帶朋友去旅遊,借了幾天。”
“就幾天?”
“真就幾天!”
劉陽陽扔出手裡的長牌,大喊:“和了!財神到家,多一番。”
對面的青年唉聲嘆氣道:“你今天踩狗屎啦?”
劉陽陽嘚瑟地攤開手:“給錢!給錢!”
一把塊票到手,劉陽陽齜牙咧嘴地捂着肚子,哎喲幾聲。
“哥們兒,我肚子疼得不行。”
對面青年一瞪眼:“贏了就拉稀擺帶啊!”
劉陽陽把包裡的一團塊票放在桌上,看着幾個人道:“今天是我不地道,你們看着分了吧!”
幾個青年這纔沒說什麼,換了旁邊的青年坐到劉陽陽的位子上,劉陽陽趁機脫身。
走出茶館,他回頭一望,露天壩裡十幾張茶桌上都是人,花白的老人在喝茶擺故事,調皮的小孩在一旁跑來跑去,年輕的男男女女在聯誼聊天,這就是江市的市井生活,幾十年來都如此。
出了公園便是車輪滾滾,街頭上走着形形色色的人,年輕男人頭髮蠟得油亮亮的,妙齡女子穿着南邊來的時髦衣裙展現着曼妙的身姿,滿大街不少人帶着蛤蟆鏡,連小孩都帶着卡通造型的墨鏡。
劉陽陽站在路口,不知道去哪裡,便找了個樹下的陰涼處,蹲着發呆。
“陽陽!”
劉陽陽擡頭一見來人,一時有些意外。
“你怎麼來了?”
張小刀笑了笑,蹲到他身邊:“想你了唄!”
劉陽陽給了他一個白眼仁:“你和他們去柳江鎮了,還找黃毛借了車!”
“嘿嘿!你怎麼知道?”
劉陽陽移動腳步,和張小刀面對面:“你怎麼和他們混一起了!他們太邪門了,找的東西也邪門!你看他們在通陽鎮乾的事,還有那個戴墨鏡的,絕對不是好惹的。你可是獨苗,你要出了事怎麼辦?”
“我哪會有事?我就是覺得跟着他們混,比我一天瞎混好。你看我以前手癢,不是開這家門,就是撬那家鎖,三天兩頭被抓進去教育。現在我這手藝也有地方使了!他們是不簡單,我覺得吧,反正是混,跟着他們混更有前途。”
劉陽陽認真看着眼前的發小,發現他不一樣了,眉眼間少了幾分桀驁,好像多了一絲穩重。
“說吧!想打聽些什麼?”
張小刀傻笑一笑:“上次讓你打聽的人,有結果了嗎?”
一提起這茬,劉陽陽臉色一變:“閔懷理嗎?你還好意思問我?人家後人不就是那個美女姐姐嗎?我說,你們什麼意思啊?”
張小刀繼續傻笑:“有沒有特別的人或消息傳給你?”
“特別的倒沒有”,劉陽陽想了想,“就是這個消息在道上傳了兩天就銷聲匿跡了,這算不算特別?”
張小刀點了點頭,又繼續問:“你知道盛家口那片發生過哪些奇奇怪怪的事?”
劉陽陽奇怪地看向他:“我不是已經說了嗎!八大監、鐵棺和洋房。”
“不是!”張小刀連忙辯解道:“就是在那之前的事。”
劉陽陽鐵青着臉:“誰會知道在那之前的事情啊!蜀地本土有幾個人啊!‘湖廣填蜀’,你不知道嗎?你家不也是湖省來的嘛。你還不如去望江的圖書館,找兩本歷史書看看。”
“嗨,這不是暑假嘛!再說了,哪有歷史書上寫鬼事的?”
張小刀湊近劉陽陽:“之前你不是說盛家口那片都邪門嗎?你聽誰說的?你不說,我還不知道那片以前叫盛家口。”
劉陽陽聳聳肩:“我就是聽耙子說過。”
“耙子?”
張小刀知道這個人,因爲小時候得了小兒麻痹,人長得矮,雞胸駝背,兩條小腿沒勁,走起路來一拐一拐的,總愛被衚衕裡的小孩欺負,一般不出門。
“他和我們差不多大,能知道這些?騙你的吧?”
劉陽陽一聽不樂意了:“淺了吧!人家雖然有些殘疾,但腦子好使,可聰明瞭。就你那把破管子,我還就問的他,他一眼就看出是把鑰匙,而且專門開一種鎖,黑金鎖鏈也是他說的。”
“喲!他怎麼知道呢?”
劉陽陽又擺出了神秘的姿態,小聲道:“他家祖上代代都是風水先生。我聽他說過,當年爲什麼要‘湖廣填蜀’,因爲偌大的江都府只剩二十戶人了。你知道這二十戶各姓什麼嗎?”
張小刀聽入迷了,搖搖頭。
劉陽陽挑起得意的笑:“我也不知道!”
見張小刀被氣得吹鬍子瞪眼,他趕快補充道:“我只知道耙子的祖宗就是那二十戶人之一。據說當年他祖宗能掐會算,早就知道有一場浩劫,帶着一家老小躲去了雅縣的大山裡,一直等豪格帶兵離開,纔回了江都府。不僅如此,他家先人因爲能測吉凶,是很有名的算師,所以以前但凡是修宅看墓,都會找上他。比如四大監的選址堪輿和挖址奠基,都有他家先人的參與。”
張小刀臉色一沉,嚴肅地問:“耙子姓什麼?”
“姓昝,這個姓倒是很少見。”
“他一般都在家吧?”
劉陽陽嘆口氣:“他能去哪裡?他會修電視收音機,自己也能養活自己。”
張小刀也嘆了聲:“我現在去請教他,你看成嗎?”
劉陽陽斜瞥了他一眼,歪歪嘴:“你要是想看他笑話,就別去了。我去問,回頭告訴你。”
張小刀眼一瞪:“我有那麼膚淺嗎?人家殘疾還會修電器,養活自己不成問題。我這四肢健全,一天到晚不做正事,我笑話他做什麼?”
“行!”劉陽陽這才鬆了口。
兩人離開公園大門,急急地往衚衕走去。
路過一個小賣部,張小刀停住腳步,轉身去小賣部裡買了不少東西。
劉陽陽在一旁看着,冷笑道:“你什麼時候發財了。”
“嘿嘿”,張小刀傻笑兩聲,“這不是郝哥的叔叔來找他嘛,我認了他叔做爺爺,人家給了個大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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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陽陽一聽,反而皺起了眉頭:“無事獻殷勤,這錢燙手!”
“有些事情我不能告訴你,但我覺得我應該去做。以前我就是個小混混,沒什麼人生目標。現在我好像知道該做些什麼了。”
劉陽陽見發小難得的認真,便聳聳肩道:“有難來找我,我也沒什麼本事,把你藏個幾十年,還是沒問題的。”
張小刀苦臉抱怨:“你就豁我嘛!”
兩人回到了衚衕裡,一路走到底,只見一個小雜院大門開了一條縫。
劉陽陽自然地推門進去,臉上帶着笑意,招呼了聲:“耙子,哥來找你玩。”
張小刀跟在後面,跨進小院,只見一個男孩坐在小木凳上面,在院子裡曬太陽。
那人張開眼,見着來人,也招呼了聲:“陽陽,好幾天沒看到你了。”
“外面混去了”,劉陽陽笑着招呼張小刀,“還記得他嗎?以前小時候在這個衚衕裡住過。”
那人打量了幾眼張小刀,便笑了笑:“刀子哥,你以前給我吃過糖。”
張小刀想起來了,以前看耙子被幾個小孩欺負,他和陽陽把那幾個孩子給打了一頓,正巧從那個孩子頭包裡翻出兩顆糖,他順手遞給了耙子。想不到,耙子還記得這件事。
他把買來的東西放在耙子腳邊,隨便坐在耙子前面的地上:“你還認得我!”
耙子看了看腳邊的東西,笑了笑:“認得!對我好的人,我都認得。”
陽光下的少年皮膚蒼白,明明眉眼清秀,卻身患殘疾,眼神中並沒有對世間的抱怨和陰鷙,自然而成的樂觀通達讓他看起來很平和。
一股酸澀感升上張小刀的胸臆,不自覺地握緊手心。
劉陽陽也坐到張小刀身旁:“耙子,刀娃特地來請教你。”
耙子詫異地看向張小刀:“請教?是電器壞了嗎?刀子哥儘管拿來,我幫你修修。”
“他是找你打聽江都府以前的事情。”
耙子更詫異了,現在誰還會對這些舊事感興趣,更別提陽陽和張小刀這個歲數的人。轉念一想,劉陽陽曾經找到他,讓他看了一把銅鑰匙。
他便站起身,對二人說道:“哥哥們進屋坐着說,外面太曬了。”
張小刀瞅了瞅院子裡的門戶,各個屋都上着鎖,一看就是久沒人住了。
“這院子怎麼就你一家住啊?”
劉陽陽接過話:“都去南邊做生意發了,在南邊安了家。”
張小刀心裡一動,便問道:“這些屋出租不?”
耙子回頭道:“租的。刀子哥有朋友要租嗎?那幾家人託我看着,有人租就應下,租金不多。他們也不圖那點租金,有人住着,還可以幫着看下家。”
“那行!回頭我問問!”
張小刀想着王叔是靈族的人,他們幾個要商量什麼也不安全,還不如搬到這裡來。這裡清淨,適合幾個人住着,平時還可以幫襯一下耙子。
進了屋,只見雖然沒有什麼傢俱擺設,卻異常整潔。
兩人坐在竹沙發上,耙子拐着去給他們倒水。劉陽陽連忙起身幫着拿杯拿水壺。張小刀把買來的東西提進來,放在牆邊的小桌上。
張小刀問道:“耙子,你知道盛家口嗎?”
耙子瞳孔一縮,回道:“現在是寧夏街,前清是盛家口,可最早叫‘閔家祠’。”
閔家祠?
張小刀心下一定,看來還真問對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