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衝了一段,突然停了下來。巨大的慣性將我甩了出去,掉入了水中。
我沒抓緊,甜甜從我身上甩開了。我急喊:“甜甜……甜甜,你在哪?”可週圍全是落水的呼救聲。
我循聲游上前去,試圖一個一個的叫認。但突然水下有一個人拉住了我的腳,將我拖了下去。然後在水裡將我拖了很遠,正當我氧氣不夠時,他卻鬆了手,放我浮出了水面。
浮出水面後,我感覺被拖到了另一個洞廳,四周突然安靜下來。我驚恐道:“你是誰?是人是鬼?”
只見洞裡一個似迴音的聲音回道:“我不是人,也不是鬼。你不用怕,這洞裡除了一個人得死外,其他人都不會有事。”
“那……那個人是誰?”我驚疑道。生怕他會說那個人是自己或是甜甜。
“他就是你的前夫。”
“他爲什麼該死?”
“因爲他放火燒死了那兩個去你們家行竊的盜賊,和他們的孩子!”
“你是怎麼知道的?他爲什麼要那麼做?”
“因爲他對你的背叛心懷嫉恨,所以他想找人報復你;我還知道你的前夫和現任,受你的影響,攀巖技術都很好。以致於前者有暗夜爬上窗臺凝視你的習慣,而後者經過效仿,也有機會深夜入窗和你媾和。更可笑的是你的前夫還把這種下三濫手段交給了那個男盜賊。不過這算他歪打正着,做了一件好事;我還知道你的好姐妹鍾倩是被鄧偉所殺,而鄧偉又爲救李劍而被狼所吃。”
“胡說!鍾倩纔是被狼吃了的,鄧偉怎麼可能會害鍾倩?”
“哼哼……”那聲音笑了兩下。“因爲鄧偉是個“僞君子”,他喜歡李劍,而鍾倩也喜歡李劍,鄧偉因心生嫉恨,所以謀害了鍾倩。但不巧途中又遇到狼羣,爲救李劍,鄧偉甘心留下喂狼,而讓李劍有逃脫的機會。事情就是這樣。”
“不可能……不可能!那……那鄧偉的吊墜是怎麼回事?李劍又爲什麼要騙我?”
“因爲李劍也不是什麼好人。他喜歡你,卻忍心看着鍾倩和鄧偉先後遇害而無動於衷,最後還編造了一個謊言,將你矇騙至今。還有他貪得無厭,發現金石,卻一個人獨吞。至於吊墜,那是我從鄧偉的屍體上找到的。然後故意讓李劍發現,已好喚起他的良知,省得他再禍害你。反正他是不會有好下場的!”
“這些你是怎麼的?你又是誰?”
“我是黑夜使者……”
“甘露…甘露!”突然一個聲音從我身後傳來。這時四壁的彩燈也亮了起來。我看是救援人員,忙應聲道:“我在這裡!”
隨後我被救上了船,忙問救援人員:“你們發現一個十二歲的小女孩沒有?”
“那個小女孩是不是叫孫甜。”
我忙點頭說:“對,就是她。”
“噢!你不用擔心,她沒事,她已經被救起,送出洞去了。只是他的父親,叫孫兵的,因吃水太多,被溺死了。”
隨後另一個救援人員又補充說:“李太太,你是最後一個被救起的了。你一個人怎麼遊得這麼遠?”
“你是說孫兵被溺死了?”
“對。可笑的是那孩子好像並不難過,看着爸爸的屍體還一直傻笑。”
不久,我出了暗河,重見日光猶如重生一般。李劍在洞口迎我,“你沒事吧?擔心死我了,所有人都被救了出來,就你遲遲不見出來,我還以爲你……”
這時甜甜也跑了過來,拉着我的手,臉上沒有一絲憂傷,很平和地對我說:“媽媽,爸爸死了!”她一隻手指着一塊百布蓋着的擔架。
我緩緩走了過去,忐忑着掀起白布的一角看了看,確是他。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不禁落了淚。
瞬時,我真覺得這裡是個是非之地,我對李劍說:“我要離開這裡!”
我回到酒店草草收拾了行李,帶上甜甜上了飛機。但飛機久久不見起飛。
李劍走到倉門前說:“這大山裡的氣候變化無常,突然起了大霧,能見度不夠,飛機不能起飛,要不坐車回去吧?”
看着他那張殷情的臉,我以前不覺得,可現在覺得他面善的背後藏着個“僞”字。我聽了他的勸告,換乘了車。
他現在名聲煊赫,出行的排場自然不小。我們坐的車的前後,分別有兩輛車開道和殿後。奇怪的是他竟然自己開車!
車窗外大霧瀰漫,前車幾乎都看不清。甜甜突然說:“媽媽,這幅畫畫得好嗎?”
孩子拿着一幅畫呈現在我面前。“誒,這不是花花給我的那副畫嗎?”只見畫的底部依然寫着“暗夜裡的微笑”幾個字。但是原本只有一個輪廓的空虛面龐卻附上了七竅。
我驚訝着問:“這是你畫的?”
孩子搖了搖頭,說:“昨晚爸爸不在,有一個人爬到我的窗臺前,把這幅畫給了我。”
聽甜甜這麼說,我怔了怔,忙問:“那人是誰?”
“我不知道,我不認識他。”
“那你看清他長什麼樣沒有?”
孩子搖了搖頭,說:“沒有。當時沒開燈,屋子一片漆黑,我只見到一個黑影。”
我又忙問:“他跟你說了什麼沒有?”
“嗯,有。他很沮喪地跟我說,他的媽媽不久前,被地面上的人打鬆了的一塊岩石掉下去壓死了。他還說他爸爸告訴他,他媽媽和你同姓?”
“什麼?”我驚訝道:“她媽媽和我同姓?”
突然,李劍的車撞到前車上,“李總,你沒事吧?”前面的幾個司機忙下車來問。
他緩緩地直起頭,說:“沒事。視線不好,撞上了。沒事……沒事,繼續趕路。”隨後車隊又走了起來。
我緊接着問:“他還跟你說了什麼?”
“他還說他從小就生活在地下,怕見光。但他對外面的世界又很好奇,所以他總是深夜偷偷溜出來玩。不過他說他有好長一段時間沒能出來了,因爲他爸爸在小屋下挖的兩個出口被我們上面的人堵死了,害他在下面憋壞了。還好最近他爸爸又在一個湖邊,找到了一個新出口,只是離這兒有點遠。”
孩子嘆了口氣,繼續說:“他告訴我說前兩年,他從新洞口出來,認識了一個女孩。他說那女孩長得可漂亮了,他忍不住就爬進窗戶親了她一口,可後來那個女孩就染了重病,搬了家。從那以後,他就再也沒見過那個女孩。後來他的媽媽跟他說,他的吻有毒,是'死亡之吻',註定再也吻不到自己心愛的女孩……”
說到這兒,孩子兩手一攤,說:“就這些,沒了。本來他還想和我聊點什麼的,可爸爸突然回來了,所以他就離開了。”
提到“爸爸”,孩子的臉突然陰沉下來。我從她手裡接過那副畫,小心藏了起來。
“甜甜,你知道爸爸去哪了嗎?”我試探性地問,想開導她。
“爸爸死了。”她平和地答道。
“那……那你難過嗎?”
孩子使勁搖頭,“不難過。”
她這麼回答我有些驚訝,“他是你爸爸。爸爸死了你不難過?”
“不難過。”她決絕地說:“因爲他在的話會經常打我!”
“爸爸經常打你?”我詫異地問。
孩子一個勁地點頭,然後撈起褲腿給我看,“這就是爸爸用皮帶打的。”
我忙附身去探她的傷情。只見孩子的小腿上,青一塊紫一塊的盡是抽痕,看着讓人痛心。
我將孩子摟在懷裡,“你怎麼不早跟媽媽說?”
孩子怯怯地回道:“爸爸說,要是我敢告訴你的話,他就殺了我!”
我怔怔地看着孩子,問:“他爲什麼要打你?”
“爸爸說,我不是他親生的!”
突然“砰”的一聲,車子又撞到了前車上,比上一次更加猛烈,幸而我和孩子都繫了安全帶。
“李劍,你搞什麼?你是想謀殺我們母女倆嗎?”我抱怨道。
只見他靠着座背,仰着頭,並沒啃聲。“你聾啦?我跟你說話呢?”
他依舊沒有聲響。這時前後車上的司機助手都來探視。
只見他們個個慌張的神情,嘴裡呼道:“李總,你的頭怎麼了?”
我解開安全帶,緩緩附過身去看他。只見車的前玻璃窗上有一個洞,他的額頭插着一顆紅色的尖頭鵝卵石。
隨後李劍被緊急送往醫院。經過搶救,性命算是保住,但成了植物人。
半年後的一天,李劍的手突然能稍微動彈。他在我的手心反覆畫着幾個字——“安樂死,葬湖底”。那天夜裡,我成全了他。
第二天清晨,湖面煙波浩渺。得到李劍母親的許可,我將他的屍體裝入了一口棺槨,滑到正中央,沉入了湖底。
看着棺槨沉靜在碧綠的湖水中,我突覺虛空。我知道不管他曾做錯什麼,過錯中始終都有我。這麼多年的積愫我不可能輕易賴掉。
我不捨着跟着棺槨潛入了湖中。我想看看他終究會在什麼地方落腳。那裡是否足夠深,足夠靜,足以讓人無法去打擾?
那裡很深、很靜。我追隨他沉了好久。不知從何時起?我喜歡上了沉浸在水裡這項運動。並且屏氣時間越來越長。不到最後一刻,我絕不把頭浮出水面吸氧。因爲在這種狀態下,我能感觸到生死的臨界點。
到了湖底後,棺槨落在了一處金光閃閃的小土丘上。
我好奇,這座小土丘爲何會金光閃閃?原來那是一堆金石。
我拾取一塊金石浮出水面。這時朝陽正厲,金石迎着太陽發出刺眼金光。能見着上面鐫着三排小字:“李劍甘露,金玉良緣,海枯石爛”。
興許是這樣的海誓山盟太過沉重重,我相持不起,金石滑入水中,去了他該去的地方。
這時我偶見岸邊的叢林裡有一隻野山雞。我好奇着遊了過去,爬上了岸。不錯,那確是在大金塢時鐵實前輩養的那種山雞,毛色很漂亮,好似一位拖着長長尾服的新娘。
我試圖將它抓住。一直攆它攆到一堵峭壁前,然後眼睜睜地看着它鑽進了一個洞裡。
那洞口很狹小,一個人附身才能爬進去。洞口堆滿了那種紅色的尖頭鵝卵石。
我心裡有一種莫名的恐懼感,我想遠離洞口。但它又好似一個黑洞傳說,能將一切暗物質吸入其中。可惜我不是,永遠也不。
當晚夜幕,半年多來一直倒懸在我窗角的那隻蝙蝠又要出去覓食了。我祈求它捎帶上花花委託我的那幅畫,找到那位叫小山子的男孩,以好替我完成她的心願。還勞它順路替我去看望一下精神院裡的小張是否還好?
蝙蝠明白我的心意。因爲我們心靈相通,都知“蝙蝠的感覺”。它銜着那幅“暗夜裡的微笑”遠了。它很笨,捕不了蚊子,捕不了蒼蠅,卻時常想捕獲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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