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他從不遠處的一叢荊棘裡,托出一枝幹木,撅成小段,搭成火堆,好像是要升火。我問:“你這是要幹什麼?”
他指了指旁邊的地上,躺着一隻沒了頭的雞,說:“沒吃早飯,現在肯定餓了,我給你烤一隻雞嘗一下。”
我納悶着問:“這雞是從哪裡來的?”
“你不知道?你不是早上才見過麼?這就是我養的雞。”他邊撅着樹枝邊說。
“可你來的時候,我並沒見有什麼雞啊?”
“這隻雞是它自己跑到這來的。我養的雞都是放養的,漫山遍野的到處跑。有些雞太野,遊得太遠,迷了路找不回去,碰到山裡的野獸,就只能自認倒黴了。”
他手指地上那隻無頭雞,“比如像這隻雞。”
“可野獸爲什麼只吃雞的頭,而不吃雞的身子?”
“也許這隻雞遇到的是一隻大黃鼠狼吧!黃鼠狼就愛吸雞的**和血。”
話說間,鐵實前輩已將火升了起來。他拿出一把隨身攜帶的小刀,要去雞的毛皮。我說:“鐵實前輩,我們還是趕快找到甘泉草,回去救人要緊。”
他沒有停下手裡的活,用刀割下兩隻雞腿,邊剮雞腿上的毛皮邊說:“不急,甘泉草我們已經找到了。等我們填飽肚子,就趕回去救你朋友。”
和他一路同行,我並沒見他找到什麼藥草,便問:“甘泉草已經找到了?在哪?”
他指了指我們剛纔溺水的泉邊,說:“那裡,被你壓得歪歪斜斜的那棵草就是。”
我順着他手指的方向靠過去,一待細瞧,果見一蓬雜草中,長着一株青翠欲滴的嫩草,它葉片很厚,草幹很粗,與周圍的雜草截然不同。
“甘泉草的枝葉鮮嫩多汁,香甜無比,你可以嘗一下。”
聽說,我摘下甘泉草的一角葉片,往嘴裡嚐了嚐。
果不其然,味道極佳,吃後生津解渴,口留餘香。我本想多吃些,但想着還靠它治病救人,便又管住了嘴。
隨後鐵實前輩將钁頭遞給我,說:“這甘泉草的枝葉雖然味美多汁,但實際用來做藥的卻是它的根。你把它連根挖起來吧!”
我照他說的,用钁頭把甘泉草連根刨了起來。甘泉草的根並不發達,也不長,但卻很粗壯。
我見土坑裡還有一小段殘根,便掏了出來。心想枝葉都那麼甜,根莖肯定更甜美。
於是我迫不及待地將表面泥土隨便拭了拭,嚐了一口。瞬間感覺整個人像吃了一根黃連、苦瓜似的苦,忙往外吐。
“這……這什麼東西啊?這麼苦!”
鐵實前輩笑了笑,說:“這就是甘泉草的神奇之處。它枝葉甜美,根莖卻奇苦無比。俗話說:良藥苦口利於病,正因爲它的根苦,藥用價值才越發顯著。”
隨即他用刀子撥了撥烤在火堆上的雞腿,從旁邊的一叢荊棘上摘下幾顆細果,將殼壓破,把仁攆碎,均勻地灑在雞腿上,霎時一陣清香撲鼻而來。
我迎上去問:“這荊棘上長的小果子叫什麼?”
“這種小果子叫鹹味果,用它的果仁碾碎,撒在雞腿上,就能吃出食鹽的味道。”
看着我疑惑的表情,鐵實前輩將一隻烤好的雞腿遞給我,說:“不信你嚐嚐。”
我接過來,撕下一丁雞肉嚐了嚐,果然是鮮香味美,有股鹹鹹的味道。
見這麼好吃,我大快朵頤起來,邊吃邊說:“鐵實前輩,你知道的怎麼這麼多?”
他略顯深沉地說:“在一個地方呆久了,周遭的事物自然就熟識了。”
“那……那你在這裡呆多久了?”
他沉默了幾秒鐘,長嘆一聲說:“算來也有十五個年頭了吧!”
“十五個年頭?”我驚奇地問:“就你一個人麼?”
他略略地點了點頭。
“那……那你就沒有老婆、孩子麼?”我問出了那句積壓在心頭很久的話。
聽說我的問題,他滯住了,開始了一段漫長的緘默。他若有所思,面色凝重。
我看出了他有難言之隱,不想繼續追問。見他手裡的雞腿還沒有動,我打破僵局問:“你不吃麼?不吃給我吧!我還沒吃夠呢!”
他帶着略顯憂傷的笑容,僵硬着身體遞給了我。
我咬了一口,感覺味道怪怪的,吐了出來,問:“這是什麼呀?”
“是不是還有些生,不熟?”鐵實前輩反問我。
我連連點頭,說:“是啊!還是生的,這怎麼能吃呢?”
他笑着回道:“我喜歡吃生肉,習慣了。”
我暗暗地有些驚訝,說:“噢!那……那還給你吧!”說着將雞腿遞迴給他。
心裡想,這樣不生不熟的肉怎麼吃,恐怕只有野人才這樣吃哩!
他接過後說:“我也吃不下!”然後丟在了草叢裡。“留給那些餓狼野狗吧!”
隨後他背起揹簍,說:“時間不早了,藥也採到了,我們這就回去吧!”
我們穿過溪溝,到了對面,順山而下。鐵實前輩說,對面下山的路好走些。
時間雖已接近下午時分,但山裡依舊氤氳,草上的露水也未見晞幹。
一不小心,我被腳下的一根蔓藤絆住,向前倒去,撲在了鐵實前輩的身上。
因爲坡陡,地上又落滿了溼滑的針葉,鐵實前輩被我撞倒,沿着山路滑了好一段。
最後被一個凸起的小土堆截住,我躺了好一會兒,才緩緩爬起,感覺全身疼痛。
突然,鐵實前輩叫道:“別動!”他緊緊地盯着我的一側。
見他屏氣凝神而緊張的樣子,我有不祥的預感。我沒敢多動,身體爬伏着,還沒完全起來。
我略略地側頭看了看,紮好的頭髮不知怎麼奓開了,散落一臉,我看得並不清。
但在髮絲的隱約間,我看見一條慘綠色的大蛇正衝我擡着頭,吐着信子,“哧哧”地叫着。它離我僅有三尺來遠,霎時,我的心也隨着“撲通撲通”地跳起來。
我感覺若非鐵實前輩提醒得及時,只要我再動一下,那條蛇就會像之前我因滑倒,撲向鐵實前輩一樣撲向我。
我呆呆地矗在原地,絲毫不敢亂動。
鐵實前輩細聲對我說:“這種蛇視力極差,只能看見移動的獵物,但它能通過熱感應器來定位獵物。你離她這麼近,它肯定能感覺到。這樣不動也不是辦法,我數到三,你就向我這邊撲過來。”
鐵實前輩剛開口報“一”,突然林中起了一陣風,將我的頭髮吹得亂舞,蛇見發動,猛地向我撲來。
鐵實前輩顧不得“二三”,直呼道:“跑”。
我一個勁頭滾到了鐵實前輩的懷裡,大蛇也緊隨撲了過來。鐵實前輩直起身,將早已握在手裡的钁頭向蛇揮去。
瞬時,蛇頭不見了蹤影,被钁頭深深地定在了土裡,後面的身子還在痛苦的掙扎着。
我突然感覺一股熱流從手端傳來,我擡起手一看,滿手的鮮血。我怔了一下,驚懼着問:“這是哪裡來的血?”
我順着手處的地方,低頭看了看,見鐵實前輩腿上的褲子被劃破,露出了一個長長的口子。
我忙離了他的身,焦急地問:“這是怎麼傷到的?”
鐵實前輩指了指前方陡坡上的一塊礫石,說:“被那塊石頭劃傷的!”
“那……那我們該怎麼辦?你看,流……流了那麼多血。”我感到有些手足無措。
因失血過多,鐵實前輩的臉色變得有些慘白。“你把那條蛇給我拿過來。”他靠着後面的小土丘對我說。
我見那蛇的身子還在扭動得厲害,搖頭說:“我不敢,拿它幹嘛?”
鐵實前輩說:“蛇油有止血作用,你把它拿過來,我也好抹些!”
見我怯怯地依舊不敢,他又說:“別怕,這條蛇的頭已經被我用钁頭軋斷,它咬不了人的。”
見血流得厲害,我鼓起勇氣,拔起钁頭,瑟瑟地將蛇身勾拉到他的旁邊。
鐵實前輩拿起蛇身,沿着蛇斷頭的地方,剝下一段蛇皮,用手從蛇身里扣出了一些白色的蛇油,塗在傷口上。不一會兒,血果真止住了。
他衝我笑了笑,說:“怎麼樣?止血效果可以吧!這條蛇不是來害你的,而是來救我的。”
見血止住,我略略寬了心。新的困慮又接踵而來,我問:“血是止住了,我們怎麼下山?你還能走麼?”
鐵實前輩坦然地說:“傷得這麼重,傷口又在腿上,我肯定是走不了了。這離礦場也不遠了,你拿上草藥,趕快下山去救你的朋友吧!”
“不行!我否決說:“這荒山野嶺的,我怎麼能把你一個人丟在這裡。”
我忖了忖,說:“我揹你下山。”
鐵實前輩側頭笑了笑:“我這麼重,你背得動麼?”
我肯定地回道:“我攀巖比賽,獲過獎,手臂很有力的!”
“可揹人不是用手臂啊!”他懷疑說。
我不聽,背過身,將他的手拉倒肩頭,背了起來。
我步履蹣跚地揹着他走了幾步,又是一步踩滑,來了一個人仰馬翻,倒在了他的身上。
聽他痛吟不斷,我忙翻起身來。剛剛稍稍止住血的傷口,又流起血來。
我忙折身回去,把那條蛇的身子找來。學着他從蛇身裡掏出些蛇油來,幫他塗在傷口上。
鐵實前輩見我照做他的“止血法”,苦笑着說:“你學得真快!你要是在這地方呆過十五年,肯定比我活得自在。”
我略有感嘆地說:“久病成良醫。我現在才明白,在這地方生存,有些東西你不得不會。”
說完,我又背向他,欲背上他繼續前行。
可鐵實前輩卻拉住了我的手,說:“我可不想再從你的背上跌下來,又做你的墊背。”
聽他這麼說,我突然感覺有些難爲情。他見此,又替我開解說:“山路溼滑崎嶇,閒身都難走,更別說負重前行了。我無大礙,你先拿着草藥去救你的朋友,然後再叫上其他人來幫我擡下山。”
我想了想,見他說的有理,便聽了他的建議。
我把他扶到一蓬荊棘前,用钁頭在密集的荊棘裡劈開一個洞,墊上些針葉,讓他藏在裡面。然後又用劈下的荊棘堵住了進口,並把钁頭留給他防身。
我圍着荊棘蓬轉了一圈,見荊棘茂密,藏匿其中,野獸很難發現,便在蓬外對他說:“鐵實前輩,裡面很安全,我在外面都瞧不見你!”
其實荊棘並非天衣無縫,枝葉婆娑的間隙間,我又看見了他迷人的笑容:“那就好,你就放心去吧!”
我問:“鐵實前輩,你真沒結過婚,沒老婆?”
“你呢?”他反問。
“我……我。”我躊躇着說:“結過,離了!”
“是麼?我和你的經歷還真有些相似。等以後有時間,我們再好好談談。下山吧!救人要緊。”
“好吧!那我走了。天黑之前我爭取帶人趕回來接你。”
想起我失敗的婚姻,我突然感到一陣落寞,不想說太多,拿上藥草,下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