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 征途
丁芮一隻手扶着膝蓋,每向上走一步都得用手按着膝蓋借力,另一隻手被李冉拉着,肺裡和喉嚨裡像燒了一團烈火,滿嘴的粘液吐也吐不乾淨,如漿的汗水將她的頭髮浸得一綹綹地粘在一起,整個人就像剛從水裡撈出來。
“還,還有多遠?”她有氣無力地急喘兩口,擦了擦額頭的汗水,瞅着掛在李冉屁股後面的空癟水饢狠狠地嚥了咽口水。
這哪是爬坡?根本就是掙命!
她自己的水饢早就喝空了,連李冉剩下的一半也給了她,可丁芮現在就像個混身是孔的空筒皮饢,喝下去多少淌出來多少,不光一點也存不住,連原來就有的也流出來不少!
李冉扯住一棵杯口粗的小樹,舔了舔乾澀的嘴脣,仰頭望了望坡頂:“就快了,再堅持堅持――”
“這話你都說過八百回了――”
“這回是真要到了!”李冉深吸了一口氣用力憋緊,胳膊猛力一拽,將搖搖欲坐地丁芮重新拽了起來,“別坐下,你現在要是坐下……呼……就再也起不來了,現在都三點多了,再不快點走,爬不上去咱們倆就得在野外過夜,你不想要命了嗎?”
“我真走不動了,休息,就休息一會兒!”
“站起來――你看那兒,這不是到頂了麼!”李冉猛地一扯丁芮,指着上面
李冉的目光突然間定在上面不遠的地方,那裡有幾根排成一排的柱子,一眼看過去,柱與柱間的距離基本相同,柱子上爬滿了綠色的蔓藤,有的柱子之間還有同樣爬滿了蔓藤的橫樑!
“哪有什麼呀?”丁芮沿着李冉指的方向瞅了又瞅,可疲憊的身體明顯干擾了她的注意力,加上柱子的顏色與整片整片的綠色融爲一體,不仔細根本看不出來。
“就在那兒!”李冉一着急,也不知道哪來的力氣,乾脆直接拉着她往上走,才幾十米的距離怎麼就看不清呢?
“誒誒誒,別拽!”丁芮被他拽得跌跌撞撞,痠痛的腿跟不上李冉的節奏,險些絆個跟斗。
虧了這裡的地勢已經趨於平緩,就算跌倒也不至於滾落谷底。
或者說,這道無名峽谷的整個北坡都比南面平緩得多,南坡到處是懸崖峭壁,而對面的北坡,也就是兩個人現在踩在腳下的坡面最陡的地方也不超過七十度,兩人一路爬上來的路線平均不過四五十度罷了。
但所謂四五十度的不陡僅僅是對於南坡來說,實際上走起來並不那麼容易,一句話,氣喘如牛汗透重衫!
丁芮的體力消耗已經逼近了極限,李冉倒是比她強些,可一路上連拉帶拽,耗費的體力幾乎加了倍,眼下只比丁芮好一點罷了。
直到李冉扯着丁芮走到距離柱子十多米遠的地方她才總算看到了公路護欄,越過護欄就是七八米寬,長滿了草叢灌木的平地!
看到公路,丁芮的腿一軟,直接癱坐在地上:“總算過來了!”她呆呆地盯着公路,山風一吹,清爽的感覺瞬間佈滿全身。
“不對勁!”李冉緊皺着眉頭,掏出懷裡的地圖,“這兒怎麼可能有公路?你看!”他的手指點在地圖上,“咱們倆抄近路,截彎之後的圖上直線距離是七公里,但是早上下了公路之後咱們走了多遠?”
“不到兩公里。”丁芮勉強爬起來,瞅了一眼地圖,兩條腿軟得像麪條一樣站也站不穩,腿上的肌肉一個勁地顫動。
地圖上有方格,每個方格是一平方公里,從代表公路的線條到代表北坡的密集等高線之間最遠的地方也不超過兩個方格。
“對!那你說,北坡頂到這的直線距離有一公里沒有?”李冉回頭望向北坡,現在他們兩個站的地方明顯比北坡坡頂更高,不僅能俯視整個峽谷,還能鳥瞰懸崖密佈的整個北坡!
丁芮再數了一個方格,這個方格一數,直接跳過了等高線最密集的地區,她的心底突然一陣驚喜交集,後面不用再爬坡了!
李冉指着地圖上一條比等高線顏色略深一點的線條說:“這條線基本上沿着等高線的方向走,昨天我看到這條線的時候還以爲是地圖的年頭多了有色差,其實這條線根本就是另一條舊時代留下的路!你看,我們大概在這兒,不管沿着這條路往西走還是往東走,最後都要和原來那條路接在一起!那個什麼什麼鄴城在什麼方向?”他的手指沿着地圖上的黑線滑動最後指在了兩條線的交叉點。
他意識到自己的想法走進了誤區,一直以爲那條路是唯一一條貫穿岐山的舊時代公路,但實際上根本不是那麼回事兒。
眼前這條路的寬度很窄,路面上的植被也更茂盛,估計在舊時代就是一條比較差的路。
丁芮指了指地圖正北方:“從這兒一直走,出了森林之後再轉向西北方不遠就是鄴城了。”
“那好,你再堅持堅持,接下來的路全是平地不用再爬了,咱們現在就往西邊走!”李冉伸手拉起丁芮的胳膊架在自己肩膀上,一點也沒客氣。
丁芮原本就紅通通的臉頓時熱得能烙餅,可她實在是太累了,根本沒法拒絕李冉。
難道讓李冉把她扔下麼?
經過那幾個柱子的時候李冉的目光一掃,突然間心中一動,隨手從纏繞在柱子上的蔓藤上扯下幾片葉子,直接塞進丁芮嘴裡:“嚼一點兒,這附近沒水,先將就一會吧。”說完再揪幾片塞進自己嘴裡。
丁芮試着嚼了幾下,一股酸得想落淚,卻又酸中帶甜的味道佔據了她的味蕾,溢出滿嘴的口水,頓時不覺得那麼渴了。
趴在李冉肩膀上的歡歡耳朵猛地豎了起來,小臉蛋狠狠地在他的臉上蹭了蹭,李冉會意地也給它摘了幾片,小傢伙歡天喜地地塞進嘴裡,咬了兩下突然一呆,猛地呸呸吐了出來,憤憤地用腦門兒頂了李冉一下,兩下跳到丁芮肩膀上轉過臉去,生氣地再也不肯理會李冉。
李冉苦中作樂地嘿嘿一笑,架着丁芮向前走……疲憊佔據了兩個人的身心,以往並不覺得遠的路程此刻看來卻恍若天邊一般,直到日頭西斜才遠遠地看到那道土龍般高出地面十幾米的路基。
總算一路平坦的道路耗費不了多少體力,兩個原本的身體素質又都不錯,走了兩個多小時,身上疲憊的感覺倒減少了許多,起碼丁芮能憑着自己的力氣行走,不必再靠李冉架住了。
李冉沒有多餘的體力可浪費,隨便找了幾棵乾枯的灌木用軍刀滿是鋸齒的刀背拉斷,拖着找到個路洞就鑽了進去,等他點燃了篝火,丁芮已經靠着洞壁睡着了,她的手裡還拿着半塊沒啃完的烤肉,嘴角粘着幾綹肉絲。
李冉將她的身體放平了躺在地上,自己也吃了點東西,這才閉上了眼睛。可他並沒睡着,通過峽谷的時間大大超出了他的預期,匪幫會不會再走到他的前面?
走出大山之後,丁芮能不能及時準備好贖買鄉親的錢財?
再者說,匪幫那兒只剩下三十幾個鄉親了,救回了鄉親們之後,是不是再回到那個已經毀得不成樣子的小村?回去了這幾個人又怎麼生活?
他滿懷着忐忑不安的心事,不知不覺地睡着了。
……
第二天早晨一睜眼,李冉第一件事就是爬到公路上,確認沒有大隊人馬經過的痕跡,這才放下一樁心事,草草吃過東西迅速上路,恢復了體力的兩個人速度飛快,公路兩邊的森林越來越稀疏,天色過午的時候,腳下的公路突然間架了起來,居高臨下,遠遠地看到前面已經不再有山,只有一片平原。
“哇!”李冉湊到高架的公路邊緣抻着脖子往下看,難以抑制地發出一聲驚歎,伸手比一比,橋底地面上參天的巨樹還沒有一隻巴掌大!心底頓生高高在上的成就感,山風一吹,整個人就像要飛起來一般。
“哇――”站在李冉肩膀上的歡歡學着李冉的聲音清脆地叫了一聲,連語氣都分毫不差,它緊緊拽着李冉的耳朵,小小的身子哆哆嗦嗦地探出半個,學着李冉的樣子往下看,只瞅一眼就趕緊縮了回來,晃了晃小腦袋,一副怕怕的樣子抓着李冉的衣服一溜滑到地下,小腿幾個彈蹦跳進丁芮懷裡。
“怎麼樣?沒見過吧?”丁芮伸出雙手接住跳過來的歡歡,笑眯眯地站在李冉身後。
她第一次經過這裡的時候,也被舊時代鬼斧神工般的建築能力所震憾,這裡的高度絕不比昨天的峽谷差多少。
一陣烈風吹過,李冉眼前的景色猛地一陣搖晃,嚇得他趕緊退了兩步,緊張地抹了抹額頭上的冷汗。
“你往那看!”丁芮走到他的身邊,伸手指向西北方。
“看什麼?”李冉抽了抽鼻子,嘿嘿地笑了。
靠近他的丁芮身上飄來一股酸臭的味道,這些天每天都要出幾身的汗,又沒地方洗衣澡,兩個人身上早就難聞得不成樣子。
丁芮眼睛一瞪:“笑個屁你,用瞄準鏡!”
“呃,哈哈!”李冉心說我笑的就是你,舉起鋼弩瞄向她指的方向,驀然間,一座圓形的城鎮進入他的視線。
“那就是鄴城。”丁芮輕輕地說,一股惆悵瀰漫在她的心間。
就在不久之前,她還帶着家族的護衛,前呼後擁地來到這裡,可現在呢?身邊只有一個讓她看不透的李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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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點不大明白爲什麼每每總能寫出一堆計劃外的東西……寫這一章讓我想起十幾年前登長白山的時候……痛苦已經不足以形容那種感覺了,上山時每走一步都要狠狠地喘息幾次,心跳得比擂鼓還快,下山時每下一步臺階都覺得自己會一頭栽下去……費那麼大力氣還花不少錢,到底是爲了什麼?遭罪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