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這一天，天還沒有亮，子衡就給我打了一個電話。
我有點緊張，是不是那天的事情敗露了？
“一會兒來局裡一趟。事情很嚴重。”
一路上我幾乎是踩在棉花上面走的，心裡七上八下。
當我來到子衡的辦公室的時候，發現他鐵青着臉坐在椅子上，眉頭已經擰成一團了。
“昨天晚上，公安機關的機密被散播到了網上。”
我長吁了一口氣，然而他下面的話差點沒讓我哭出來。
“技術人員調查，散發消息的IP地址是……這裡……衛星定位一下……大概是你家。”
我家？！
子衡低着頭。
“這個，你說不清楚，因爲只有我們公安內部人員纔會瞭解公安機關內部機密，你沒有證據證明自己的清白，因爲事實如此，所以我們決定，對你採取停職的措施。”
停職？！
“這是大家討論的結果，我沒有發表意見的權利。”子衡說。
昨天晚上，我家。
我並沒有碰電腦啊。
那……
突然我想到了，是晴晴！
晴晴碰了電腦，說是什麼聽音樂，現在看來，並非如此，也許她覺得我最近沒有陪她，也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所以把蘇局長以前的東西調出來，想要引起我的注意，但是沒有想到會有這種結果。
一定是的，一定是晴晴。
這下倒好，不僅當不上局長了，連個警察都沒得當。
我像飛一樣的跑到家裡，怒氣衝衝地砸開房門。
晴晴還在若無其事地整理着我的衣物。
說實話，我的生活習慣不太好，經常把衣服弄得到處都是，但是每次輕輕一來，都能讓我的屋子裡面煥然一新。
但即便如此，被迫停職的屈辱還是佔據了上風，我怒不可遏，衝她喊道：
“蘇晴晴，你爲什麼那麼做？你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麼？”
“什麼？我只是怕你睡得不舒服，幫你收拾一下而已啊。”
又在裝傻！
我再也看不慣她的可愛了，想起她做的這些事情，真的一點都不可愛。
“我是說機密！”
“機密？什麼機密？”
依然是那種無辜的神情，我很厭惡。
“聽不懂人話是吧，那好，我換一句話問你，你昨天晚上上網幹什麼了？！”
“聽音樂聊天呀……怎麼了？”
她好像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往後退了一步。
“放屁！你不知道自己幹過什麼麼？你將國家機密一夜公之於衆，卻假裝沒有事情的樣子……你知不知道事情的結果呢？好，我告訴你，我被停職了！這下你滿意了吧！”
我感覺自己說話的時候差一點就能把牙齒咬碎。
“什麼啊……我……你怎麼會停職了呢……是不是那個……那個什麼陸子衡嫉妒你搞的鬼啊……我就知道……就知道是他。”
我的怒氣再一次衝到了頭頂：
“對，不是你，你什麼都沒做，他媽的是鬼做的！”
我看不下去她那蹩腳的戲路了，於是摑了她一個嘴巴，摔門揚長而去。
我再也不想聽她的聲音了！
我將手機關掉，無論怎樣我都想自己冷靜一下。
晚上，走到鬧市，看到情侶一個個手拉着手，笑得可開心了。
我看了看自己空蕩蕩的袖子。
什麼都沒有了，工作，金錢，女人。
拿起一包煙，裡面就還一根，我掏了出來，狠命地抽着。
晴晴的爸爸剛剛出事，她是需要人陪的，而我，整天都在忙什麼呢，還發生了不應該發生的事情……所以就算晴晴想讓我陪着，也是理所應當，我不應該那麼倔纔對……而且……話說回來，晴晴並不是那麼不懂事的孩子，她會傻到用國家機密換回我的戀家麼？她爸爸本身就是警察，難道她會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麼？不會……晴晴就算單純，但並不是傻的，她不會做出這件事的……事情肯定另有其人……這個後來再說……只是剛剛我對她態度那麼差……她……
我打開了手機，一共有十條未讀短信。
“楚銘……你能告訴我是怎麼回事麼……剛纔……剛纔你真的是沒有說清楚……你不能怪我啊……”
“銘……好吧……我錯了……我當時應該跟你解釋清楚的……但什麼停職……你能告訴我麼？”
“楚銘……剛剛我給子衡打電話了……他說了事情的原委……但是，真的不是我弄的……我怎麼會把爸爸保存的都很好的秘密公之於衆呢？”
“你想想……我們是要結婚的……我怎麼會害你呢？”
“老公……”
“爲什麼關機啊……別不理我啊老公……我錯了好不好……我們一起把真相查出來好不好……”
“爲什麼還不理我……”
“楚銘，如果你是嫌棄我了你就直說好了……我能承受得住，就算當初愛我也是因爲局長這個位置，我只是一個棋子也好，我只要你親口告訴我。”
“事情真的與我無關……爸爸走了，你也走了……那麼我也走吧。”
最後一條是半個小時之前發的。
“我知道了。你不愛我了。那麼再見。我愛你。”
我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
我衝到馬路中間，拼命地攔住過往的車輛，求它們載我回家。
但是正逢週末人多的時候，並沒有多少空車。
最後我幾乎是跪在馬路上。
終於有一輛車能讓我坐上了，我不斷地催促司機開的快一點。
樓道里陰森森的，一片死寂。
我瘋狂地掏出鑰匙，瘋狂的推開門。
不在臥室，不在衛生間……
我隨時準備着會受到驚嚇。
最後在陽臺上我找到了晴晴。
與其說是晴晴，不如說是晴晴的屍體。
右手拿着刀片，左手手腕早已鮮紅鮮紅。
我摸了摸，沒有鼻息，沒有心跳，地上的血已經開始凝固。
我感覺自己的心臟也停跳了。呆呆地坐在地上。
兩分鐘後，我打通了子衡的電話。
子衡說一會兒就來，讓我稍微等一下。
等一下。
我就這樣坐在晴晴的身旁，摸着她的臉頰。
感到心口有血在流。
十六
子衡只是告訴我，晴晴出事了。
我沒有多想，可能只是楚銘和晴晴吵架而已。
到了楚銘家，我才發現事情有多麼嚴重。
我只看到，陽臺上，楚銘抱着蒼白僵硬的晴晴在發呆。
晴晴死了。
我突然哭了出來，子衡輕輕摟住了我。
同事都過來了，都用一種看瘟神的眼神看着楚銘。
我知道，此時此刻楚銘的心裡肯定比任何人都難受。
子衡走過去，輕輕地拍了下楚銘的肩膀。
楚銘愣愣地，擡眼望了一下子衡，接着又癡傻地看着晴晴。
我突然有種心酸的感覺。
“楚銘，人死不能復生，現在重點是把這幾次的犯人都找出來，還晴晴的死一個清白。”
子衡說的很誠懇。
“晴晴是自殺的。”楚銘低低地說着，“不……她是我殺死的……要不是我那麼冤枉她，要不是我不分青紅皁白地和她發火，要不是我關機不接她短信……一切都不會這樣的。都不會這樣的……都怨我……我有罪……你們抓我吧……抓我吧……都是因爲我……晴晴纔會死的……我纔是兇手！！！”
楚銘說這些話的時候，撕心裂肺，任何人都會爲之動容。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問。
楚銘看見了我，顯然瞬間尷尬了幾秒鐘，隨即又恢復悲慟。
“我把昨晚的事情全都歸結到了晴晴的頭上，而晴晴卻一臉無辜的表情，我誤認爲晴晴在騙我，於是我就很惱火，破門而出……而且關機……”
我上前打了楚銘一個嘴巴。
“你這個混蛋！你知不知道，晴晴剛剛失去父親，她最需要的是你的關懷，但是你呢？你在幹什麼？你在冤枉她，侮辱她，欺負她，背棄她！你是個畜生都不如的東西！”
我激動地快要哭出來。
楚銘沒有說話，咬着牙：
“我一定要把這個神秘人找出來，我一輩子都不會放過他！”
將晴晴的屍體擡出去之後，大家都懷着一顆沉重的心情回家了。
轉一天的早晨，天氣很灰暗。
我爲子衡送飯去。
我在楚銘的辦公室裡發現他抽着煙，頭髮好像並沒有梳過。
我推門進去，楚銘頭也不擡，眼睛直愣愣地盯着桌子上的相框。
相框裡的女人穿着奶黃色的衣服，烏黑的波浪，白皙的皮膚，可愛的樣子。
是晴晴，他還在想着晴晴。
“有一個女人曾經對你那麼愛……也值得了。”我坐在他對面。
他看到了我，揉了一下臉部僵硬的肌肉。
“晴晴，是個好女孩……也很愛我……她對我是全心全意的……我卻失去了她……我好後悔……”
“過去的也回不來了……你還是往後看吧……也許會有更適合你的人。”
“你不知道。”他抽了一口煙，嘴上有很雜亂的鬍子渣，看來是昨晚一夜未睡，“我還有一個一直忘不掉的人。她叫恬恬，是我的初戀。”
“哦？那你們？”
“我一開始很喜歡她，很愛她，她也很愛我，我們算是異地戀吧，她的學校和我的學校並不在一起，但是她每天都會給我打電話，發短信，很甜蜜。周圍很多人都羨慕我們，時間一長，我們就見了家長，也私下確立了永遠不變的誓言。”楚銘倒吸了一口涼氣，“但是後來，時間太長了，兩個人會感到煩膩……可能是傳說中的幾年之癢，熱戀時覺得多麼搭配，維持期就有些互相不能容忍了，於是吵架，拌嘴，接踵而來。恬恬比較黏人，對於喜好自由的我來說，無疑是一個很大的障礙。”
我靜靜地聽着他說他和前女友的事情。
“結果後來我和她提出了分手，她不懂，因爲都那麼長時間了，她問我怎麼能狠下心離開她。但是當時真的很渴望自由的生活，天天吵架也很累，我又那麼年輕，怎麼知道什麼叫做珍惜？於是就刪掉了她的聯繫方式，以及所有屬於她的東西，也就從此失去了聯繫。至今恬恬生死未卜……其實之後我問過別人她的住址，想要和她解釋清楚，可是她周圍的人也不知道她去到那裡了……”
“那你現在都沒有見過她了？”我問。
“嗯……所以有的時候晴晴被人跟蹤，我還真的以爲是她……”
這個時候，子衡推門進來了。
“楚銘，羅企山跑掉了！”
羅企山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