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闌珊。
所謂闌珊,有凋零之意。沈旭之攜一刀斬三頭之威,帶單騎闖敗敵之勢,離去之後心中卻有些闌珊。
口鼻之間聞到的都是一股子薰得人腦瓜仁生疼的血腥味道。在呼嘯的夜風裡,窮奇跑的要多顛簸就有多顛簸。沈旭之卻也不管,肩上羊皮袍子東看西望,少年郎只是看着兩個月亮在大雪山上升起,愣愣的出神。
回想起來今日林林總總,沈旭之終於找到那一絲始終讓自己心悸的東西。在海角平原,簡單幸福甚至有些單調。但沈旭之知道自己早晚是要出去闖蕩一番的,要不然諸位穿越的先賢必然會把自己笑話至死。 . .
從跟隨李牧到海角平原開始,就有一種在身邊若隱若現而自己卻始終無法瞭解的東西圍繞着,撩撥着自己的耐心。李牧臨死之前給自己打通任督二脈,少年郎感激涕零。但事後回想起來,總有一種別樣的毛骨悚然。
爲什麼?!這世界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自己不知道什麼緣故,那一定就是站的還不夠高,看的還不夠遠。
雖然心中對李牧的尊敬感激之心不變,但那股子深入骨髓的危機感始終讓少年郎警惕。
入了宛州城,這股子味道愈發濃重。難道是自己從小便跟着羊皮袍子在一起,也變得有些狐疑了? . .
大勢是於若愚老先生讓劉大先生在宛州開闢天樞院,保一方平安,實際上現在看來,就是保證有朝一日李牧揹着蘭明珠,襁褓中的蘭明珠走下神山後會有一個去處。九尾天瀾白狐在此,不過是借勢而已。
對於給自己提供時間法陣,讓自己破境的於若愚老先生。沈旭之總是有一種揮之不去的忌憚。自己素未謀面,卻遙控萬里,經歷多少年的歲月。似乎自己碰到的每一個對自己好的人都和於若愚有着這樣那樣的關係。
這件事兒奇怪不?所以少年郎在宛州城裡肆意妄爲,就是想看看自己到底被人重視到哪一步。幾次闖禍,沈旭之都是感由心發的任性之舉。如果換在海角平原上的少年郎,卻不會這般做。此一時。彼一時而已。但隨之而來的,更讓沈旭之夜不能寐。
不管自己怎麼闖禍,似乎都有一隻大手在冥冥中保護着自己。用九尾天瀾白狐的說法。那叫龍之幸運。但沈旭之知道老狐狸這狗日的這次肯定在騙自己。龍之幸運的確牛逼無比,從九尾天瀾白狐破境歷劫那一番場面就能看出來。那時候老狐狸都想連破兩境了,後來不知道爲什麼才頗有遺憾的放棄。
不是龍之幸運,沈旭之知道。因爲那條金龍少年郎見過,自己感覺到無比的親切、熟悉。但一種深入骨髓的恐懼始終纏繞在自己周圍。直到今日,在大雪山默默入定穩固境界的少年郎渾然不知自己已經入定了三個月。但蘭明珠施展出神殿最終極的神術,那股乳白色的神輝籠罩大雪山。剛一接觸沈旭之的時候,沈旭之便從雲深不知處的修煉中猛然驚醒。
就是這種感覺!就是這種讓沈旭之始終覺得芒刺在背的感覺終於出現。帶着一股子神聖的憐憫、慈悲味道的乳白色霧氣卻讓少年郎有些害怕。或許是這輩子、上輩子見到得僞善之人太多,沈旭之對這樣的味道天生便抗拒。
直到今日,一直若隱若現出現在沈旭之身邊,一隻無形的大手掌控着少年郎行走的道路的那隻手終於顯出行跡。沈旭之毫不猶豫的出關。雖然最後還差一點,但那股子刻骨的恨意讓沈旭之無法再安靜下來。識海池塘中,還是麻將聲聲,一片安靜祥和。但九尾天瀾白狐沒有出言阻止,那便是默許了。
這狗日的老狐狸!沈旭之恨恨的罵道。其實九尾天瀾白狐什麼都知道,從沒有天樞院的時候開始就跟着劉澤宇,能不知道纔怪,但這老狗日的就是什麼都不告訴自己!
沈旭之眼前忽然有一條雪白的尾巴掃過,像是在安慰少年郎那顆浮躁的心。沈旭之拿起那條尾巴,在自己臉上輕輕掃了掃,有點癢。這老狐狸啊……還真是恨不起來。
下山,便看見蘭明珠詭異的站在乳白色的霧氣裡面,熟悉的身影帶着一點陌生和不適應的討厭,還有一絲熟稔的懷念,有李牧的味道。怎麼會是這樣?難道和蘭明珠用的這道足可以毀天滅地的**術有關係?!
沈旭之嘴角咧出一絲笑意,都是一幫子可憐的傢伙,包括傳說中的於若愚這條老狗也是一樣,一輩子不得自在。
但蘭明珠該怎麼辦呢?這傢伙似乎被鬼上了身。想起乳白色薄霧中那道影子,後來彷彿和蘭明珠融爲一體的那道影子,沈旭之開始犯愁了。想了半晌,任憑寒風在耳邊呼嘯着,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還是得去問問那隻老狐狸!
回到識海,九尾天瀾白狐和昊叔已經不再爭執,牌局打的很是歡樂,看的沈旭之有一點羨慕。
嘩啦嘩啦的麻將聲裡,不時穿插着笑語歡聲,與沈旭之的愁苦截然相反。
沈旭之曾經幻想過自己老了,每天帶着狗出門打打小麻將,老有所依,老有所養,挺好的。但這幫子老妖怪在自己識海里每天不幹正事兒,光打麻將指着自己養老,這就有點不地道了!
這幫子狗日的,都讓那老狐狸帶壞了。
“停一會,問件事兒。”沈旭之來到識海,也不客氣直接說道。笑話,在自己識海里面,有什麼客氣的。再說,現在九尾天瀾白狐看起來很開心的模樣,少年郎並不介意散發一下自己的威嚴。當然,要是那隻狗日的老狐狸不開心,那就另當別論了。
九尾天瀾白狐頭不擡、眼不睜的打出一張六條,隨意的說道:“有什麼好問的,你那女人腦子進水了,居然用神殿的神輝,回去再說吧。”
“狗日的,你才腦子進水了呢。”沈旭之也不生氣,一句狗日的隨口說出來,順暢無比,彷彿在和多年的老友打招呼。
這就是最典型的小人啊,近之怎麼怎麼的了?沈旭之心頭閃過一個念頭,嘿嘿一笑,從納戒裡掏出煙點燃,蹲在識海池塘的一個角落裡,吞雲吐霧。
“還不是跟你待久了,居然那麼溫順無暇的性子都變得這麼暴烈,你還說跟你沒關係?三萬。”九尾天瀾白狐隨意的瞄了沈旭之一眼,依舊還在打着麻將。
“別說這些沒用的,這什麼狗日的女神老子看她早都不順眼了,現在怎麼辦?”沈旭之問。
“奪舍,你聽說過吧。本來這個奪舍的過程需要有神殿教皇和神使護衛,作爲臂助。但蘭明珠這孩子竟然自己一力用出來了,搞得我很詫異。裡面像是有點李牧的味道,一會回去看清楚再說。”
“李牧?”沈旭之也覺得有李牧的感覺,雖然只是那麼淡淡的一絲,難道李牧在裡面做了什麼手腳?能自創一門法術已經是了不得的天才了,把神殿最牛的神輝術改良然後摻雜了一個BUG,李牧到底要牛成什麼樣!
“這孩子比劉澤宇聰明,沒有劉澤宇的狠戾勁兒,但是論起陰沉來,三個劉澤宇都趕不上李牧。我估計這東西是李牧在火鹿島的時候琢磨出來的。這幫孩子都是苦命,劉澤宇和李牧一樣,也不知道在下面怎麼樣,有時間去看看。”老狐狸摸起一張牌,手指在白玉牌面上反覆摩挲了兩下,哈哈一笑,把面前的牌一推,吼道:“胡了!十三幺!”
嚇了沈旭之一跳,老狐狸在沈旭之心目中是神仙形象,怎麼一打起牌來就變成這麼一副鬼樣子?
昊叔、魔鳳凰、還有那隻女鬼如喪考批,也不知道幾隻妖怪賭什麼呢。
沈旭之蹲在識海池塘旁邊,看着清澈見底的池水裡面自己的倒影印刻在上面,道:“簡單說吧,老狐狸,明珠到底有沒有什麼危險?”
老狐狸興高采烈的收着賭注,隨口道:“怎麼能沒有危險,爲什麼一直不讓你輕易用太極拳?還不是因爲威力越大的法術、招式使用出來一旦出現反噬,必然是自己承受不了的。這傻孩子,我倒是越來越喜歡了。”
沈旭之蹲在識海池塘旁,愁眉苦臉的抽着煙,亥黎族的菸葉子本來就又衝又辣,全吸到肺子裡,像是一把小刀子在颳着少年郎的肺子。
“那怎麼辦?”沈旭之沉默半晌,那面還在繼續的熱熱鬧鬧的打着牌。聽見白玉麻將敲打在桌面上的聲音,沈旭之莫名一股煩躁,吼道:“媽的要是那狗日的女神真的奪舍,老子就他媽的去把神殿拆了!”
“你睡了她吧。這傢伙雖然說是女神,其實根本就不是白日飛昇的人,也是七境之外沒有鴻蒙真氣,不能成聖的可憐人。不知道總回來幹什麼。其實……”九尾天瀾白狐看着沈旭之,認真無比的說道:“睡一個女神,感覺很不錯。”全本小說網